那只手抓住了裂隙边缘。
指节泛白，指甲缝里嵌着灰烬。它动了一下，像是在试探保护罩的强度。我能感觉到罩子在轻微震颤，金蓝交织的光开始不稳。
我想后退一步，但脚底像生了根。
就在这时，噬魂灯的碎片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燃烧，是映照。一道血色光影从碎片表面浮现，迅速铺满整个保护罩内壁。画面一开始模糊，接着清晰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看见自己跪在地上。
不是现在的我，是前世的我。穿着祭司长袍，胸口敞开，皮肤下有光在流动。一只手伸进来，戴着青铜鬼面，五指张开，直接插进我的胸膛。我没有叫，只是身体猛地一挺，然后慢慢软下去。
画面转到了身后。
陆九玄冲了进来。银发散开，剑还没出鞘，人已经扑到我面前。他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垂在他臂弯里，还能看见他眼里的光碎了一地。
他转身挥剑，斩向那个戴鬼面的人。
火起来了。黑色的火焰顺着剑刃往上烧，吞了他的手臂，又爬到脸上。他没有松手，一直抱着我，直到整个人被火焰裹住，倒在地上。
最后一幕是他的剑掉在地上。
剑柄朝上，沾了血。镜头拉近，四个古篆字慢慢显现出来——“赠吾妻蓁”。
我喉咙一紧。
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左眼突然胀痛，金光不受控制地溢出来。我想冲过去砸了那块碎片，可肩膀被人按住了。
是司徒墨。
他站在我旁边，脸色比刚才更白，嘴唇几乎没有颜色。他的手很重，压得我动不了。
“别看。”他说，“这不是给你看的。”
“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听见自己说。
“那你更要冷静。”
我没再挣扎。但眼睛还是盯着那块碎片。画面消失了，可那四个字还在脑子里转。
陆九玄一直没动。
他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了。剑悬在腰侧，可剑身已经开始震动。嗡鸣声越来越响，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从剑里面发出来的。
他伸手去握剑柄。
剑自己飞了起来。
脱离了他的掌控，直直升到半空，剑尖指向噬魂灯碎片。一道纯粹的光从剑身炸开，劈在碎片上。轰的一声，碎片裂成两半，血色画面彻底消失。
保护罩晃了一下。
我和司徒墨同时抬手稳住身形。那股力量太强，震得我心口的星石都在发烫。我低头看，发现星石表面多了几道细纹，像是被什么激活了新的部分。
陆九玄抬头看着自己的剑。
它浮在空中，纹丝不动，剑身浮现出一层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那些痕迹慢慢组成文字，我看不懂，但能感觉到它们在诉说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从耳边，是从四面八方来的。
“这一剑，我等了二十世。”
陆九玄猛地抬头，“谁？”
“是你该完成的事。”那声音继续说，“不是为了救世，是为了她。”
剑光又是一闪。
这次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转向司徒墨。一道细线般的光擦过他的胸口，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捂住心口。
“怎么了？”我问。
他没回答，额头冒出冷汗。我能看见他皮肤下的妖纹在动，原本深紫色的纹路正在变淡，边缘出现银白色的光点，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替换。
“这剑意……”他喘着气，“在改我的命格。”
“什么意思？”
“它不杀我，反而在修我。”
我转头看向陆九玄。
他也愣住了。那把剑还在空中，可他已经伸出手，像是想把它召回来。剑没有动，但剑身上的红痕开始褪色，露出原本的金属光泽。
“这不是你的剑？”我问。
“是我的，也不是。”他低声说，“它认的不是我这个人，是某种……约定。”
“什么约定？”
他没答。但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公事公办的样子，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又像是刚刚失去什么。
那只手还在动。
它已经爬上来一半，手腕露出了。皮肤惨白，血管是青黑色的，手指一节节扣住裂隙边缘，缓慢但坚定地往外挤。
“不能再等了。”我说。
刚迈出一步，陆九玄突然开口：“等等。”
我停下。
他看着那把剑，声音低下来：“如果这剑真的等了二十世……那它要的不是现在收手。”
“你想做什么？”
“我想试试，它到底要我去哪里。”
他抬起手，不再强行控制，而是轻轻碰了下剑身。这一次，剑没有抗拒。它缓缓转了个方向，剑柄对着他，像是在等待他握住。
他伸手，五指收紧。
剑落回手中。
瞬间，一股气流炸开。保护罩剧烈晃动，我和司徒墨都被掀得后退几步。我扶住地面才没倒下，抬头时看见陆九玄站在原地，剑尖朝地，银发被风吹起，遮住了半边脸。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我和司徒墨，最后停在那只手上。
“你不是要出来吗？”他说，“那就别躲了。”
剑举了起来。
不是随意的动作，是某种仪式般的姿态。剑身开始发光，不是之前那种暴烈的光，而是一层稳定的、带着温度的亮。它照在噬魂灯碎片上，残片发出吱呀声，像是在哀嚎。
那只手顿住了。
五指蜷缩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威胁。
陆九玄往前走了一步。
脚步很稳。每一步落下，剑光就强一分。当他走到裂隙边缘时，整把剑已经像一轮小太阳，照亮了整个遗址空间。
他举起剑，对准那只手。
“这一剑。”他说，“我不再是为了命格而战。”
剑光落下。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道笔直的光切进裂隙，正中那只手的手腕。灰烬飞溅，那只手猛地抽回去，瞬间消失在裂缝深处。
保护罩安静了下来。
金蓝交织的光重新稳定，罩子边缘的裂痕也开始愈合。我能感觉到体内的星石节奏恢复正常，和心跳同步。
司徒墨撑着地站了起来。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妖纹已经完全变成星纹，流动的方式也变了，像是有了自己的呼吸。他抹了把嘴角，那里有一点血迹，但很快干了。
“所以。”他轻声说，“这一世，轮到我们改写了。”
陆九玄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剑身干净，没有任何文字或痕迹。但他握得很紧，指节发白。他抬头看向我，眼神很沉。
“原来。”我开口，声音有点哑，“你早就写好了结局。”
他没否认。
只是把剑收回鞘中。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当他做完这个动作，整个人看起来不一样了。不是更强，也不是更冷，而是……更真实。
那只手没有再出现。
裂隙依旧存在，但边缘不再蠕动。保护罩稳固地笼罩着我们三人，能量流转顺畅。我能感觉到三股力量还在连接，但不再是靠数节拍维持，而是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司徒墨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接下来呢？”
我看着陆九玄的背影。
他站在裂隙前，一手按在剑柄上，一动不动。我能看见他肩胛骨微微起伏，呼吸很轻。
“等他回头。”我说。
他忽然抬手。
不是拔剑，而是摸向袖子里某个地方。片刻后，他抽出一朵野花。已经枯了，花瓣发脆，颜色褪成灰白。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松手。
花落在地上，被风卷起，飘向裂隙深处。
他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