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的空气，还残留着理论被验证后的灼热。
那张宏伟到不似凡间之物的设计图，静静地铺在墨玉桌案上。
它像一个沉睡的宇宙，等待着被赋予生命。
谢渊推了推鼻梁上因长时间演算而有些滑落的灵晶眼镜，镜片上流转的数据流光黯淡了许多。
他指着图纸上几个关键的节点，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却后的现实。
“零点奇石，构建空间奇点的基座。”
“星辰秘银，引导高能灵子束流的唯一导体。”
“还有虚空晶砂，用于稳定亚空间的结构。”
他每说出一种材料，实验室里的空气就仿佛凝重一分。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只存在于最古老的典籍和传说中，是炼器师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的神物。
“宗门的宝库里，没有。”
谢渊给出了最终的结论，简单而冰冷。
姜遥单手托着下巴，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宏伟的理论大厦已经建起，却发现连一块地基的砖石都找不到。
这种感觉，让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迅速被现实的引力拉回地面。
就在这片沉寂之中，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实验室的宁静。
“砰！”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娇小的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两条俏皮的马尾在空中划出充满活力的弧线。
来人正是五师姐，苏小月。
她那双杏仁般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一进来就精准地锁定了姜遥和谢渊，还有那张巨大的图纸。
“小师妹！四师兄！”
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激动。
“我听李明他们说了！‘科学功法’！修炼速度提升十几倍！是不是真的？”
她几步窜到姜遥面前，满脸都写着“快告诉我”的急切。
没等姜遥回答，她的目光又被那张设计图死死吸住。
“哇！这是什么吗？”
苏小月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图纸上，眼睛里闪烁着看到新奇玩具般的光芒。
“我听说你们还要搞‘科学本命法宝’？就是这个吗？”
姜遥看着她这副充满活力的样子，之前因材料而生的那点郁结，不知不觉散去了不少。
她点了点头。
“理论上是。”
“什么叫理论上是！”
苏小月立刻挺直了腰板，拍了拍自己并不算丰满的胸脯，发出了“啪啪”的脆响。
“这么伟大的发明！这么划时代的理念！怎么能藏在实验室里发霉！”
她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名为“狂热粉丝”的火焰，牢牢地盯着姜遥。
“小师妹！交给我！”
“让我来把它推广出去！”
她挥舞着小拳头，神采飞扬。
“只要咱们的名气打出去了，让全天下都知道我们天工宗掌握了修仙的终极密码，还怕那些藏着宝贝的老古董不主动上门求合作吗？”
“到时候，别说星辰秘银，他们就是把自家祖坟刨了，也得给咱们送来！”
谢渊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扶着眼镜的手都僵住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如此严肃的科研难题，可以用这么……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
姜遥却被苏小月这番话逗笑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有用不完精力的五师姐，忽然觉得，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思路。
技术宅负责攻克难题，而宣传和推广，确实需要一个像苏小月这样的人。
“好啊。”
姜遥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五师姐，你想怎么推广？”
“那还用说！”
苏小月像是得到了尚方宝剑，双眼瞬间亮得惊人。
她一把抓过姜遥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小师妹，你给我交个底，咱们的‘科学功法’，最厉害的地方是什么？”
姜遥想了想，用最简洁的语言概括。
“精准，高效，可复制。摒弃虚无缥缈的‘感悟’，只要按流程操作，资质再差的人，修炼效率也能提升十倍以上。”
苏小月的眼睛更亮了。
“那‘科学本命法宝’呢？”
姜遥指了指图纸。
“一个可以无限成长的‘核心’，理论上能加载任何功能模块，能量、计算、攻击、防御、空间跳跃……只要材料和技术跟得上，它没有上限。”
“我懂了！”
苏小月猛地一拍手，脸上露出了奸商般得逞的笑容。
她立刻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空白的宣传玉简，又摸出一支专门用于刻画影像的灵纹笔。
下一秒，她盘腿坐在地上，将玉简悬在身前，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奇特的专注状态。
灵纹笔在她的指尖跳跃，快得出现了残影。
一道道光芒涌入玉简之中。
“口号一定要响亮！”
苏小月嘴里念念有词。
“什么‘灵子频率共振法’，太拗口了！得改！”
“就叫……‘大道公式：凡人成神三步走’！”
“第一步，资质平庸，前途无亮？别怕！《光速修炼秘籍》让你的修炼速度超越天才！”
随着她的声音，玉简上浮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一个愁眉苦脸的炼气期弟子，周身灵气稀薄。下一秒，一道金光闪过，他浑身一震，周围的天地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龙卷风，疯狂涌入他的体内！他的修为境界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画面旁边还配上了一行闪闪发光的大字：一小时，等于过去一百天！
“还有这个本命法宝！”
苏小月兴致更高了。
“什么‘多功能拓展坞’，听不懂！要让猪都能明白它的牛逼之处！”
“就叫‘自定义神装’！”
“还在为本命法宝功能单一而发愁吗？还在为法宝过时而忍痛更换吗？”
“天工科技，震撼发布！全球首款模块化本命核心！今日购买‘标准版核心’，明日即可升级‘空间折叠引擎’！后天更能加装‘歼星炮’！你的法宝，你做主！”
玉简上，一个拳头大的光球不断变形。
它时而伸展出华丽的能量翅膀，时而变成一门狰狞的巨炮，时而又化作一套覆盖全身的流线型战甲。
各种酷炫的光影效果，看得一旁的谢渊眼角直抽。
他觉得小师妹那严谨、伟大、充满了逻辑之美的科学理论，被苏小月这么一搞，变得充满了铜臭和浮夸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吵吵闹闹的，又在胡闹什么？”
二师兄陆元走了进来，他刚盘点完库房的账目，眉头还微微皱着，显然是来检查姜遥这边又消耗了多少资源。
他一眼就看到了盘坐在地上，手舞足蹈的苏小月，以及她面前那个闪烁着浮夸光芒的玉简。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五师妹，又在弄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二师兄！”
苏小月一见陆元，立刻像献宝一样跳了起来，举着玉简冲到他面前。
“你快看！这可不是胡闹！这是我们天工宗的未来！是我们‘科学神教’的宣传福音！”
“就问你，怕不怕！”
陆元本想挥手让她别闹，但目光扫过玉简上的画面时，动作却顿住了。
他看到了那个修为境界疯狂飙升的动画。
他看到了那行刺眼的宣传语：“一小时，等于过去一百天！”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他又看到了那个可以随意变换形态，加载各种“模块”的“自定义神装”。
当“空间折叠引擎”和“歼星炮”这几个字眼跳出来时，陆元的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接过苏小月手中的玉简，指尖灵力探入，将里面的内容完整地看了一遍。
整个实验室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玉简上不断闪烁的光芒，映照在陆元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
苏小月紧张地看着他，连姜遥和谢渊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这位掌管着宗门钱袋子的二师兄，他的反应至关重要。
良久。
陆元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一脸期待的苏小月，而是看向了姜遥。
“这里面说的，能实现几成？”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姜遥坦然地回答：
“功法效率，已经验证。本命核心，理论可行，缺材料。”
陆元沉默了。
他那堪比精密法宝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他没有去想这背后的科学原理有多么颠覆。
他也没有去想这会对整个修仙界造成多大的冲击。
他只在计算。
一个“科学功法”的入门指导名额，可以对外开价多少灵石？
十万？一百万？
对于那些卡在瓶颈上百年，寿元将尽的修士来说，这简直是无价之宝。
一套“自定义神装”的初级核心，又能卖出怎样的天价？
这不仅仅是一件法宝，这是一个可以无限投资的成长平台！
它将彻底颠覆万宝阁主导的传统法宝市场！
这背后是怎样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商业帝国？是足以让天工宗一跃成为中州第一势力的恐怖利益！
一阵细微的光芒闪过。
陆元从袖中摸出了他那个形似算盘的记账玉简，手指在上面飞速拨动起来。
玉简上，一连串天文数字疯狂地闪烁、跳动、累加。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数据的海洋中，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比灵石矿脉还要璀璨的光芒。
苏小月看着他这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挥了挥小拳头，对着空气宣布：
“一个全新的时代，就要被我们开启了！”
“颤抖吧，旧世界的凡人们！”
实验室里，姜遥看着眼前这一幕，会心地笑了。
一个疯狂的科学家。
一个严谨的数学家。
一个狂热的传教徒。
还有一个精明的资本家。
她的科研团队，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集齐了所有奇怪的成员。
这未来的画风，似乎会变得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