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宏伟到不可思议的银白巨舰，撕裂了空间，也撕裂了“三不管”地带虚假的平静。
庞大的阴影，投射在荒芜的陨石表面，带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威压。
“道统盟……旗舰级巡天神舟！”金不换失声喊了出来，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不是没见过道统盟的飞舟，但眼前这一艘，根本不是那些巡逻舰能比的。这分明是只有在执行灭宗级别的任务时，才会出动的战争巨兽！
黑市瞬间炸了锅。
前一刻还在讨价还价的修士们，此刻如同被踩了窝的蚂蚁，疯狂地四散奔逃。各种摊位被撞翻，灵器、丹药、矿石散落一地，却无人顾及。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规则都成了笑话。
“前辈！快走！”金不换连滚带爬地冲到姜遥面前，他已经彻底乱了方寸，“这是‘天罚号’！是审判庭直属的座驾！他们一定是来清剿黑市的！”
然而，姜遥四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林溪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仰头打量着那艘巨舰：“哇哦，好大的靶子！这得用多少发‘东风’才能把它轰下来？”
“三师姐，冷静。”谢渊扶了扶他的灵气眼镜，他的个人终端光幕上，数据刷新得几乎出现了残影，“能量护盾厚度超过三百米，采用的是复合式灵能法则叠加，我们的常规武器无法穿透。”
洛清霜的右手，已经搭在了背后那用黑布包裹的剑柄上。
姜遥没有理会周围的混乱。
她的全息战术目镜，正在以每秒数亿次的频率分析着“天罚号”的结构。
“它的跃迁引擎刚刚关闭，能量核心正处于冷却后的重启阶段，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一炷香。”
“舰体武器系统尚未激活，能量管线读数低于攻击阈值。”
“他们不是来打架的。”
姜遥得出了结论。
“那他们来干嘛？观光吗？”林溪不解。
就在这时，那艘巨舰的底部，一个巨大的舱门缓缓打开。
它没有放下任何登陆艇，也没有射出任何攻击光束。
一道白色的光柱，从舱门内笔直射下，精准地笼罩了陨石上空的一片虚空。
在那片被光芒笼罩的区域，一个身影凭空出现。
那是一个身穿华贵阵法师长袍的老者，他的修为气息，赫然是化神初期！
紧接着，数以千计的储物法宝，如同倾倒的洪流，从舱门中飞出，悬浮在那位化神长老的周围。
化神长老大袖一挥，那些储物法宝便跟着他，朝着虚空风暴的某个方向飞去。
自始至终，那艘“天罚号”都没有多看这颗小小的黑市陨石一眼。
当化神长老的身影消失后，巨舰便再次启动，舰身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几息之后，便在一阵白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仿佛只是一个路过的巨人，顺路放下了一颗石子。
黑市里死一般的寂静，过了许久，才有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就……就这么走了？”
“那位是道统盟首席阵法大师，‘天机上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金不换喘着粗气，瘫软在地。
姜遥却没有放松。她调出了刚刚金不换给她的那份玉简情报，与“天罚号”出现的坐标和那位化神长老离去的方向进行比对。
“三师姐，启动飞梭，我们跟上去。”
“啊？跟上去？”林溪一愣，“我们不等那些矿耗子送情报了？”
“最大的情报，刚刚已经自己送上门了。”姜遥启动了小队通讯，“走，我们去看看，道统盟到底在搞什么鬼。”
“收到！”
林溪的兴奋劲又回来了。
四人迅速返回隐藏在环形山阴影中的“手术刀”号。在金不换和其他修士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那片岩石区域的景象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恢复了正常。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手术刀”号已经进入了完全隐形状态，悄无声息地升空，循着那位化神长老离去的轨迹，一头扎进了虚空风暴之中。
……
半日后。
“手术刀”号悬停在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风暴缓冲带。
在飞梭的前方，是一颗无比巨大的不规则陨石。
它的体积，比之前那个黑市陨石大了上千倍，如同一座悬浮在宇宙中的黑色山脉。
而在山脉之上，正在进行着一场超乎想象的宏大工程。
数千名身穿统一制式法袍的修士，正在陨石表面忙碌着。他们中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期，金丹修士比比皆是，甚至还有数名元婴期的修士在担当监工，指挥着工程的进行。
他们正在构建一个巨大无比的阵法。
无数被炼制成标准模块的阵基，被一块块嵌入陨石的地表，构成复杂而玄奥的纹路。能量管道如同巨龙的血管，在阵基之间延伸、交错，最终汇入位于陨石中心的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那位化神期的“天机上人”，正悬浮在巨坑的正上方，不断打出玄奥的法诀，亲自调试着阵法的核心。
林溪把脸贴在观察窗上，喃喃自语：“乖乖……这手笔也太大了。他们这是要建一个超级传送阵吗？”
“不是传送阵。”谢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扫描了阵法的能量流向和法则结构，它的功能……很奇怪。”
他将分析数据投射到主光幕上，上面是无数交错的线条和复杂的函数模型。
“你看这里，”谢渊指着其中一段特殊的回路，“这段阵纹的功能，不是为了传输物质或能量，而是在模拟一种‘道韵’。一种……能够与修士精神海产生共鸣的特殊频率。”
姜遥没有说话，她的思维正在高速运转，将谢渊的数据与自己对灵子物理的理解进行结合。
“四师兄，你的意思是……”
“小师妹，这个阵法的设计，已经超出了传统阵法学的范畴。”谢渊推了推灵气眼镜，他的镜片上反射着那恐怖的阵法全貌，“一旦它被激活，并且与其他节点连成网络。所有身处阵法范围内的修士，只要他还在吸收天地灵气，他的思想，他的道心，就会被这种无处不在的频率，潜移默化地同化。”
指挥舱内一片寂静。
“不听话的，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有反抗念头的，会因为无法与‘天地大道’共鸣而心魔丛生，修为停滞。”
“最终，所有人的思想都会趋于统一。统一到……阵法设计者所设定的那个‘标准答案’上去。”
谢渊的结论，让林溪头皮发麻。
“我靠！这不就是洗脑吗？！还是覆盖整个中域的大规模洗脑！”
“不，比洗脑更可怕。”姜遥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寒意，“洗脑是强行灌输，而这个‘天网’，是让你从心底里认为，他们的意志，就是你自己的意志。它不是在消灭异见，它是在根除异见产生的土壤。”
修仙文明的“思想钢印”。
道统盟，你们玩的比我想的还大。
洛清霜背后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剑意，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必须阻止它。”姜遥下了结论，“不能让它建成。”
林溪摩拳擦掌：“那还等什么！小师妹，让我把‘小蜜蜂’蜂群都放出去！给它来个饱和式轰炸！”
“不行。”谢渊立刻否定了她的提议，“这个节点的防御等级非常高。那位化神长老的神识覆盖了整个工地区域，任何异常的灵力波动都会被瞬间发现。而且阵法核心区域，有独立的法则屏障，常规攻击无法奏效。”
强攻，等于自投罗网。
“强攻是莽夫的行为。”姜ar看着光幕上那复杂的阵法结构图，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我们没必要摧毁它。我们只需要……让它生病。”
她转向谢渊：“四师兄，你能逆向解析出这个阵法核心能源管道的能量传输协议吗？”
谢渊的灵气眼镜上数据流再次加速：“可以，它的法则结构虽然复杂，但基础逻辑还是遵循灵子守恒定律。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可以构建出它的运行模型。”
“很好。”姜遥打了个响指，“根据它的模型，编写一段‘冗余’的灵子结构程序。当它被注入核心管道后，它会自我复制，伪装成正常的能量流。但当整个大阵启动，能量奔流达到峰值时，这段程序就会被激活，在所有关键节点上，制造一个零点零一秒的‘法则悖论’。”
林溪听得一头雾水：“法则悖论？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谢渊解释道，“就像你在高速奔跑的时候，你面前的地面突然消失了零点零一秒。对你本人可能没影响，但对于一套精密运转的系统来说，这是致命的。”
“它不会立刻爆炸，但会导致整个天网系统的底层逻辑出现无法修复的连锁性崩溃。轻则部分区域瘫痪，重则……整个网络的数据都会变成一堆乱码。”
姜遥补充道。
一个精妙的“特洛伊木马”计划。
一个针对修仙文明的“逻辑病毒”。
“好主意！”林溪拍手叫好，“那我们怎么把这个‘病毒’送进去？那老头的神识可一直盯着呢！”
姜遥看向了指挥舱的角落。
洛清霜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我来。”
她的回答永远是那么简单，也永远是那么可靠。
一炷香后。
“手术刀”号的指挥舱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病毒程序编写完成，已加载至‘飞羽’介质中。”谢渊完成了他的工作。
姜遥面前的光幕上，一个代表着“病毒”的微小数据包，正静静地悬停着。
“大师姐，坐标，核心能源管道，编号Alpha-73节点。它每隔三十七息，会有一个零点三秒的法则屏障切换间隙。”姜遥报出精准的坐标。
“嗯。”
洛清霜应了一声。
她没有拔剑。
她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并指为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剑气，脱离了她的指尖。
这道剑气没有发出任何光芒，也没有携带任何杀意。它呈现出一种纯粹的、近乎于“无”的状态，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狂暴的虚空风暴之中。
它穿过了“手术刀”号的结构力场，穿过了混乱的灵气乱流，以一种超越空间概念的速度，精准地射向那颗巨大的施工陨石。
陨石中央，正在闭目调试阵法核心的“天机上人”，忽然动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就像一阵风吹过湖面。
他的神识立刻扫过整个区域，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工地上，数千名修士依旧在紧张地忙碌着。阵法的灵力波动平稳而正常。
也许是虚空风暴的自然扰动吧。
天机上人这么想着，便没再在意，重新将心神沉浸到宏大的阵法之中。
他没有发现，就在他神识扫过的那一瞬间，那道细微的剑气，已经在那零点三秒的间隙中，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法则屏障，将那个“灵子病毒”注入了Alpha-73号核心能源管道。
整个过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手术刀”号指挥舱内。
主光幕上，巨大的天网节点结构图上，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微小红点，成功潜伏。
“任务完成，撤退。”姜遥下令。
飞梭悄无声息地转向，再次融入无尽的虚空风暴，消失不见。
姜遥看着那个成功潜伏的红点，一抹冰冷的笑意浮现在脸上。
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