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声在夜风中清脆作响,毒蜂蛊如雨点般坠落。阿依娜踩着满地的蜂尸走到义诊棚前,歪头打量着苏清栀:“嗯,眉眼像云姨,但气质不像。云姨温温柔柔的,你看着……挺凶。”
苏清栀收起金针,也打量回去:“你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阿依娜把玩着银铃,“我娘是圣教左使,和你娘是结拜姐妹。二十年前你娘逃出圣教时,我娘还帮了忙呢。可惜后来被发现,被关进了地牢。”
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没逃过苏清栀的眼睛。
屋顶上的乌蒙分身冷笑:“阿依娜,你娘叛教,你也要步她后尘?”
“我娘没叛教,她只是不想看圣教变成养蛊炼尸的魔窟。”阿依娜抬头,铃铛一摇,“乌蒙,你本体都不敢露面,派个分身在这装什么?再不走,我把你这分身炼成粪肥信不信?”
乌蒙脸色一变,显然忌惮那银铃。他咬牙道:“教主不会放过你!”
“让他来呗。”阿依娜耸肩,“反正他现在半人半蛊的,脑子不清楚,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炼成药渣了。”
乌蒙气得发抖,但知道今晚讨不到好,纵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阿依娜这才转身,冲苏清栀伸手:“认识一下,阿依娜,圣教前左使之女,现任……嗯,无业游民。来找你合作的。”
苏清栀没握她的手:“合作什么?”
“合作端了圣教啊。”阿依娜说得理所当然,“我看不惯那几个长老很久了,你又是纯血破蛊体,咱们联手,稳赢。”
墨临渊上前一步,挡在苏清栀身前:“凭什么信你?”
“凭这个。”阿依娜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上面刻着朵栀子花,“云姨当年留给我娘的,说如果她女儿还活着,将来有机会见面,就凭这个相认。”
苏清栀接过玉佩。入手温润,确实是上等羊脂玉,雕工精细。她看向墨临渊,墨临渊微微点头——玉是真的。
“就算你认识我母亲,也不代表我能信你。”苏清栀把玉佩还回去,“圣教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哎别啊。”阿依娜急了,“我跟那些疯子不一样!我娘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我恨他们入骨!这些年我暗中收集了不少情报,知道圣教很多秘密。比如……”
她压低声音:“寻血罗盘的下落。”
苏清栀瞳孔一缩:“你知道罗盘在哪?”
“知道啊,在二长老手里。”阿依娜眨眨眼,“他带着罗盘回南疆,准备一个月后月圆之夜启动。但有个问题——罗盘启动需要三样东西:纯血破蛊体的血、圣女心头血、还有月见草汁液。你们现在有月见草,圣女心头血嘛……”
她看向苏清栀:“你就是圣女血脉,取心头血等于要你命。但二长老手里有云姨当年留下的一小瓶血,勉强够用。所以你们得在他启动罗盘前,把云姨的血偷回来。”
信息量太大,苏清栀消化了几秒:“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二长老的贴身侍女是我的人。”阿依娜得意道,“我潜伏在圣教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怎么样,现在能合作了吧?”
墨临渊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简单。”阿依娜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事成之后,圣教归我管。我要恢复圣教正统,不搞那些邪门歪道。第二……”
她看向苏清栀:“每个月给我三滴血做研究。我保证不伤你性命,就研究怎么用你的血克制人蛊。说不定能找到不杀教主也能救他的办法。”
苏清栀沉默。谢怀瑾这时开口:“阿依娜姑娘,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这好办。”阿依娜从腰间解下个小竹筒,倒出一只金色的甲虫,“这是‘子母追踪蛊’,母蛊在二长老身上。你们看。”
她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甲虫背上。甲虫立刻飞起,在空中绕了一圈,然后直直飞向东南方向。
“东南方,七百里外。”阿依娜收回甲虫,“那是二长老现在的位置。按他的速度,十天后能到圣教总坛。我们如果快马加鞭,能在第八天赶上他。”
墨临渊看向苏清栀。苏清栀想了想,伸手:“合作可以,但规矩得先说清楚。”
“你说。”
“第一,情报共享,不得隐瞒。”苏清栀掰手指,“第二,行动听指挥,我说撤就得撤。第三,每月三滴血可以,但每滴血收费一千两。第四,如果发现你骗我们……”
“随你处置。”阿依娜痛快答应,“不过诊金能不能便宜点?我很穷的。”
“穷还想要圣教?”
“那是两码事!”阿依娜理直气壮,“圣教有钱,但钱都在长老手里。我一个前左使之女,每个月领的月钱还不够买蛊虫饲料呢。”
苏清栀被她的直白逗笑了:“行,给你打八折,一滴血八百两。”
“成交!”阿依娜伸出手,“拉钩?”
两只手勾在一起。阿依娜的手腕上,也有个三眼蛇图腾,但颜色很淡,像是要消失了。
“这是圣教印记,每个教徒都有。”阿依娜解释,“我娘当年给我纹的时候加了点料,所以我能自由出入圣教阵法。你这趟去南疆,没我可不行。”
事已至此,只能带上她。一行人回到客栈,阿依娜被安排在苏清栀隔壁房间——这是墨临渊的底线,绝不能再远了。
夜已深,但谁都睡不着。苏清栀靠在窗前,看雨打芭蕉。墨临渊走过来,递给她一杯安神茶:“真信她?”
“七分信。”苏清栀接过茶杯,“玉佩是真的,情报逻辑通顺,最重要的是……她提到我母亲时,眼神不会骗人。”
“剩下三分呢?”
“留着防她。”苏清栀抿了口茶,“圣教出来的人,哪会那么简单。不过目前来看,她确实是我们最好的向导。”
墨临渊沉默片刻:“明日我派人去核实她说的情报。”
“嗯。”苏清栀点头,“另外,余杭的水蛊危机还没解决。我担心圣教在江南还有其他布置。”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世子冲上楼:“王爷,王妃,不好了!知府衙门来报,城南又有十几个百姓突发怪病,症状和之前的水蛊不一样!”
三人立刻下楼。阿依娜也闻声出来,披着外衣:“怎么了?”
“又出事了。”苏清栀抓起药箱,“一起去看看。”
城南一处民宅里,挤满了人。十几个男女老少倒在地上,脸色发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皮肤下,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
阿依娜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这是‘尸蛊卵’!有人在井水里投了蛊卵,喝下去后蛊卵在人体内孵化,三天内就会破体而出!”
“能救吗?”苏清栀问。
“能,但麻烦。”阿依娜快速道,“需要先把蛊卵逼到一处,再用银针挑出。一个人至少需要半个时辰。这里十几个人……来不及。”
苏清栀蹲下检查一个病人,发现蛊卵已经扩散到全身。她咬牙:“用我的血。我的血能克蛊,说不定能杀死蛊卵。”
“不行!”墨临渊和谢怀瑾同时出声。
阿依娜却眼睛一亮:“对啊!纯血破蛊体的血,蛊卵肯定怕!不过你得控制剂量,血多了会把人也毒死。”
苏清栀已经取出金针,刺破指尖,将血滴进一碗清水里。血液入水,水立刻变成淡金色。
“每人喝一口。”她指挥世子,“快!”
十几个病人被灌下血水。不到一刻钟,抽搐停止了,皮肤下的蠕动也渐渐消失。但所有人都陷入昏迷,气息微弱。
“蛊卵是死了,但人也伤了元气。”谢怀瑾把脉后道,“需要立刻用补药吊命。”
“我去熬药!”阿依娜转身就跑。
忙到天蒙蒙亮,十几个病人才算稳定下来。苏清栀累得坐在门槛上,手指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
墨临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下次不许这样。”
“人命关天……”她虚弱道,“不过这次亏大了。十几个人,每人至少用了我三滴血,加起来快五十滴。一滴血八百两,五十滴就是四万两……这笔账得记在圣教头上。”
都这时候了还算账。墨临渊又气又心疼,一把将她抱起:“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他们。”
“等等!”阿依娜追出来,“我刚想起来,尸蛊卵需要活人鲜血滋养才能存活。投蛊的人,肯定在附近养了‘血奴’!”
“血奴?”
“就是被圈养起来专门取血的人。”阿依娜脸色难看,“圣教常用这招。我们得找到血奴,不然还会有更多人中蛊。”
苏清栀从墨临渊怀里挣扎下来:“怎么找?”
阿依娜掏出那只金色甲虫:“用这个。尸蛊卵沾了你的血,子母蛊能追踪到同类气息。”
甲虫在空中盘旋几圈,突然朝城西飞去。
“跟上!”
城西有片废弃的染坊——正是他们白天发现水蛊源头的地方。甲虫飞进染坊后院,停在一口枯井边。
井下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墨临渊带人下井,发现井底有个暗室。暗室里,关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手腕上全是刀痕。旁边摆着几个大缸,缸里是暗红色的血水。
“畜生!”世子红了眼。
苏清栀一一检查这些人,还好,都还活着。她立刻安排人送医救治。
阿依娜检查那些血缸,忽然从缸底捞起一块令牌:“是乌蒙的令牌。果然是他干的。”
“他想用这些人的血养蛊卵,然后投毒,逼我现身。”苏清栀冷笑,“可惜,他低估了我救人的速度。”
“不止。”阿依娜翻看令牌背面,“上面刻着日期……三日后,余杭码头,子时。”
“什么意思?”
“乌蒙约了人在码头交易。”阿依娜眯起眼,“可能是买卖蛊虫,也可能是……交接寻血罗盘需要的东西。”
苏清栀和墨临渊对视一眼。
“三日后,码头。”墨临渊声音冰冷,“该收网了。”
晨光透过染坊的破窗照进来,井底的暗室阴冷潮湿。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江南的雨,暂时还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