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宸王府的大门就被急促的叩响。
“王爷!出事了!”
墨临渊一夜未眠,闻声立即起身。议事厅内,三名暗卫单膝跪地,每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西市早市出现大量病患,症状皆是发热、皮肤起红疹、神志不清。”为首的暗卫急促道,“已蔓延三条街,京兆府派人封锁了区域,但病患数量还在增加。”
“东城水井发现浮尸,尸体肿胀发黑,打捞上来后不久,附近居民开始呕吐腹泻。”
“北营驻军中有十七人突发癫狂,攻击同袍,已被控制。军医查验,说是……中了蛊。”
三条消息几乎同时传来。
墨临渊眼神一厉:“乌蒙开始动手了。”
“不止如此。”谢怀瑾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卷医案,“我刚从太医院回来,昨夜至今,京城各处医馆共接诊类似病患三百余人。症状虽不同,但脉象中皆有蛊毒痕迹。”
苏清栀这时也走进议事厅。她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他在制造混乱,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为宫宴那天的最终行动铺路。”
“能治吗?”墨临渊看向她。
“要看具体蛊毒种类。”苏清栀快速翻阅谢怀瑾带来的医案,“发热红疹是‘血热蛊’,水源投毒是‘腐肠蛊’,军人癫狂是‘狂心蛊’——都是圣教常见的控人蛊术。解药我能配,但需要时间,而且药材需求量大。”
“药材不是问题。”墨临渊当即下令,“开清单,本王调集全城药铺库存。”
“还有人手。”苏清栀补充,“配药、分发、诊治都需要人。光靠太医院和王府的人不够。”
墨临渊略一思索:“本王进宫请旨,调御林军协助,另从周边州县抽调医师入京。”
“我也去帮忙。”世子从门外进来,一脸肃容,“我在军中有些旧部,可以组织人手维护秩序。”
阿依娜举手:“我认识蛊虫,可以帮忙分辨蛊毒种类,节省时间。”
分工迅速明确。墨临渊进宫,世子调兵,谢怀瑾回太医院组织医师,阿依娜跟随苏清栀去药房。
药房里,苏清栀铺开纸笔,飞速写下三个方子。她下笔如飞,字迹却工整清晰:“血热蛊解药需金银花、连翘、板蓝根各五钱,配三滴白醋送服;腐肠蛊要用黄连、黄芩、黄柏,辅以生甘草解毒;狂心蛊最麻烦,需要朱砂、琥珀、远志安神,还得加一味‘定心草’——这药京城不常见。”
“定心草我有。”阿依娜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是十几株晒干的草药,“苗疆带来的,本来想研究用。”
苏清栀眼睛一亮:“够多少人份?”
“这些……大概五十人。”
“先紧着军营用。”苏清栀将定心草小心收起,“其他药材王府库房应该够,不够就去其他药铺调。阿依娜,你按这三个方子把药材分拣出来,我去熬第一批试药。”
“王妃,你身体……”阿依娜担忧。
“死不了。”苏清栀已经开始生火,“就是有点虚,多喝两碗参汤就行。对了,让厨房给我炖一盅,记王爷账上。”
阿依娜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算账。”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夫妻。”苏清栀往药罐里加水,动作麻利,“而且我不收钱,他反而要担心我是不是病糊涂了。”
这话竟有几分道理。
第一批解药在辰时末熬好。苏清栀亲自试药——每种药各取一小口,仔细感受药效。半刻钟后,她点头:“方子没问题,可以大规模熬制。”
王府后院支起十口大锅,数十名仆役在医师指导下分拣药材、看火熬药。药香弥漫整个王府,甚至飘到街上。
巳时二刻,墨临渊带回皇帝手谕:御林军抽调五百人协助防疫,周边州县医师三日内抵京。同时,内务府被彻底清洗,又查出七名与圣教有牵连的官员。
“乌蒙藏得很深。”墨临渊沉声道,“这些官员彼此不知情,都是单线与百草堂联络。抓一个,断一条线,但抓不完。”
“他在京城经营至少十年。”苏清栀将熬好的药分装进瓷瓶,“根基比我们想的深。不过……我有个发现。”
她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翻开某一页:“这是从王府书房找到的,前朝医书。上面记载,大规模蛊毒操控需要‘母蛊’作为核心。所有子蛊都受母蛊影响,母蛊死,子蛊灭。”
墨临渊立即明白:“找到乌蒙手中的母蛊?”
“或者更直接——找到乌蒙本人。”苏清栀合上书,“母蛊必然在他身上,或是他贴身饲养。只要杀了他,蛊毒自解。”
“所以他才会藏得这么深。”墨临渊冷笑,“怕我们擒贼先擒王。”
“也不全是怕。”苏清栀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他在准备什么更大的东西。宫宴只是幌子,或者说……只是其中一环。”
正说着,一名暗卫疾步进来,递上一封密信。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未时三刻,城南废窑,见你一人。带《玄医秘录》来换全城百姓性命。”
墨临渊眼神骤冷:“陷阱。”
“当然是陷阱。”苏清栀却笑了,“但也是机会。他想要《玄医秘录》,说明那书里有他需要的东西。而我知道书里有什么。”
“你绝不能去。”墨临渊斩钉截铁。
“我不去,他会继续在城中投毒,死的人会更多。”苏清栀平静道,“而且,我猜他想换的不是书,是我。”
她指了指自己:“纯血破蛊体,圣教圣女血脉。对他而言,我比那本书有价值得多。”
“那更不能去!”
“要去,但不能按他的规矩去。”苏清栀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王爷,你听说过‘偷梁换柱’吗?”
未时初,城南废窑。
这座前朝的砖窑已废弃多年,周围荒草丛生,罕有人至。乌蒙站在窑洞深处,黑袍遮身,脸上戴着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血红色的蛊虫,虫身肥硕,正在缓慢蠕动。这是“瘟母蛊”,他花了三年时间培育,今日终于要用上了。
只要苏清栀带着《玄医秘录》来,他就先夺书,再擒人。有她这个纯血圣女在手,炼制蛊王丹的成功率将提高到九成。届时,莫说控制北漓朝廷,便是整个天下,也唾手可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未时三刻,窑洞外果然传来脚步声。
乌蒙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身影走进来。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手中捧着个木盒。
“书带来了?”乌蒙嘶哑开口。
女子点头,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玄医秘录》四个篆字。
乌蒙眼中闪过贪婪,正要上前,忽然停住脚步:“摘下帷帽。”
女子犹豫片刻,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却不是苏清栀,而是阿依娜!
“是你?!”乌蒙眼神一厉。
“没想到吧。”阿依娜冷笑,“王妃早就猜到你会耍诈。这书是手抄本,你要的真迹,在王妃手里。”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木盒砸向地面!盒中粉末四溅,竟是一包石灰粉。
与此同时,窑洞四周突然冲出数十名御林军,手持强弩,箭尖全部对准乌蒙!
“束手就擒!”墨临渊从暗处走出,长剑出鞘。
乌蒙却不慌不忙,反而笑了:“宸王殿下,你以为本座会上这种当?”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窑洞地面突然裂开数道缝隙,无数黑色甲虫从地底涌出,密密麻麻,瞬间爬满御林军的腿脚。士兵们惨叫倒地,甲虫见肉就咬,不过片刻就有数人失去战斗力。
“退后!”阿依娜洒出药粉,甲虫避让,但数量太多,药粉很快耗尽。
乌蒙一步步走向阿依娜:“小丫头,本座欣赏你的勇气。但替人送死,可不聪明。”
他伸手抓向阿依娜脖颈。
就在此时,破空声响起!
三枚银针从窑洞上方射来,精准地扎进乌蒙手臂穴位。乌蒙动作一滞,抬头看去——
苏清栀竟不知何时趴在窑洞顶部的横梁上,手中银针寒光闪烁。
“你在找我?”她挑眉。
“你——”乌蒙眼神一沉。
“我怎么在这儿?”苏清栀翻身跃下,稳稳落地,“因为我知道,以你多疑的性格,绝不会在约定的地方等。城南废窑有四个入口,你选了这个最隐蔽的,但也是最容易埋伏的。”
她拍了拍衣袖上的灰:“而且,你身上那股腐臭味,三里外都能闻到。”
乌蒙怒极反笑:“好,好得很!那今日,你们就都留在这儿吧!”
他猛地撕开黑袍,露出干瘦的上身——胸膛处,竟镶嵌着一只巴掌大的血红色肉瘤,正在搏动!
“瘟母蛊的本体……”苏清栀脸色微变。
“本座以自身血肉饲养它三年。”乌蒙狞笑,“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蛊术!”
肉瘤突然爆开,无数血色丝线喷射而出,直刺向苏清栀!
墨临渊飞身挡在她身前,长剑舞成光幕,斩断丝线。但丝线太多太密,有几根突破防御,刺中他手臂。
丝线入肉的瞬间,墨临渊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手臂蔓延,整条胳膊瞬间失去知觉。
“王爷!”苏清栀扶住他,快速封住他穴位,阻止毒素蔓延。
“快走……”墨临渊咬牙,“这蛊……厉害……”
“走不了。”乌蒙操控着血色丝线,将整个窑洞口封死,“本座说过,你们都得留下。”
血色丝线如活物般扭动,缓缓收缩包围圈。
苏清栀看着怀中脸色发青的墨临渊,又看了眼周围倒地的御林军和阿依娜焦急的脸,深吸一口气。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她最后三滴心头血。
“乌蒙。”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不是想要纯血破蛊体吗?我给你。”
她拔开瓶塞,将三滴血滴在掌心,然后——
猛地拍向地面!
“以血为引,万蛊归宗!”
地面突然震动!那些原本攻击众人的血色丝线,像是被无形力量牵引,全部转向,朝着苏清栀掌心涌去!
乌蒙脸色大变:“你疯了?!这样吸蛊,你会被反噬而死!”
“那就一起死。”苏清栀嘴角溢血,却还在笑,“你不是想炼蛊王丹吗?我让你炼个够!”
血色丝线疯狂涌入她体内,她皮肤下鼓起无数蠕动的痕迹,整个人像要爆开。
墨临渊目眦欲裂:“清栀!停下!”
乌蒙也在惨叫——瘟母蛊与他心血相连,此刻被强行剥离,他胸口肉瘤迅速干瘪,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血引术’……这是圣女禁术……”
苏清栀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身体像要被撕裂,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一刻,她看见墨临渊扑过来抱住她,听见他在耳边喊她的名字。
然后,彻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