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湍急,冰冷刺骨。
苏清栀被墨临渊紧紧护在怀中,两人随波逐流,不知冲出去多远。耳边只有水声轰鸣,眼前时而黑暗时而泛起白沫。苏清栀失血过多,意识逐渐模糊,只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渐缓。墨临渊拼尽全力带着她游向岸边,刚爬上河滩就瘫倒在地,剧烈咳嗽,咳出的都是黑红色的血水。
“王爷……”苏清栀挣扎着爬过去,摸他的脉。脉象紊乱,金蚕蛊毒在失去压制后疯狂反扑,加上内伤和外伤,已是危在旦夕。
她咬破自己已经结痂的指尖,强行挤出几滴血,滴入他口中。纯血破蛊体对蛊毒有天然克制,血滴入喉,墨临渊的抽搐稍缓,但脸色依旧青黑。
“得……得找药……”苏清栀眼前发黑,强撑着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陌生的河滩,两岸是茂密的竹林,远处隐约可见炊烟。应该是被冲到了某个村落附近。
她正要呼救,竹林里传来脚步声。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人拿着鱼叉走过来,看见他们,吓了一跳。
“什么人?!”
苏清栀强打精神:“我们是京城来的大夫,路上遇劫,求各位……救命……”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苏清栀躺在一间简陋但干净的竹屋里,身上盖着粗布被子。她猛地坐起,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别动!”一个农妇端着药碗进来,“你男人在隔壁,我当家的在照顾他。你们伤得不轻啊。”
“他怎么样了?”苏清栀急问。
“高烧,说明话,但刚才喂了药,睡踏实了些。”农妇把药递给她,“你们运气好,碰上我们家懂点草药。要是再晚点,你男人那伤……”
苏清栀接过药碗一闻,是普通的清热解毒方子,聊胜于无。她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幸亏是防水的,倒出两颗药丸:“大姐,麻烦把这个喂给他,一天三次。”
农妇接过药丸,好奇地问:“姑娘真是大夫?”
“是。”苏清栀勉强下床,“带我去看看他。”
隔壁竹屋里,墨临渊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粗重。苏清栀把脉后稍稍安心——虽然凶险,但暂时稳住了。她取出金针,给他施针逼毒。
农妇和她丈夫站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
“姑娘这手艺……”农妇小声对丈夫说,“比镇上的大夫强多了。”
施完针,墨临渊呼吸平稳下来。苏清栀这才顾得上问:“这里是哪儿?”
“青竹村,属于余杭府。”农妇道,“离余杭城还有五十里。你们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遇到山匪了。”苏清栀编了个借口,“多谢二位相救。等我们的人找来,必有重谢。”
农妇摆摆手:“谢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先安心养着,我去煮粥。”
农妇离开后,苏清栀靠在床边,看着墨临渊的睡颜,叹了口气。这一趟南疆之行,真是九死一生。教主虽被废,但圣教根基未除,大长老那个“血月计划”听着就邪门。
而且,他们现在失散了。世子、谢怀瑾、阿依娜他们不知被冲到了哪里,有没有受伤。
正想着,门外传来马蹄声。苏清栀警惕地抓起金针,却听见熟悉的声音:“请问,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男的受伤很重,女的大夫打扮……”
是世子!
苏清栀冲出门:“世子!”
世子回头,看见她,眼眶瞬间红了:“王妃!您没事太好了!”
他身后跟着谢怀瑾和阿依娜,三人都湿漉漉的,但看起来没受重伤。阿依娜怀里还抱着个油布包裹——是装蛊心虫的玉盒,居然没丢。
“王爷呢?”谢怀瑾急问。
“在里面,暂时稳住了。”苏清栀让开身,“你们怎么样?”
“我们被冲到下游十里处,找了马匹一路寻过来的。”世子道,“阿依娜姑娘的弟弟……没找到。”
阿依娜脸色一白,咬唇道:“他肯定被大长老抓回去了。血月计划……可能就是需要血傀来完成。”
“先别急。”苏清栀安慰道,“当务之急是给王爷解毒,然后回京城。圣教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谢怀瑾检查了墨临渊的伤势,面色凝重:“金蚕蛊毒已经深入心脉,光靠王妃的血只能压制,不能根除。必须尽快回药王谷,用‘九转还魂针’配合珍稀药材,或许有三成把握。”
“三成?”苏清栀心一沉。
“已经是最高了。”谢怀瑾苦笑,“金蚕蛊是圣教至毒,本就无解。若非王爷体内早有抗性,加上王妃的血克制,早就……”
“那就回药王谷。”苏清栀果断道,“江南到药王谷需要几日?”
“快马加鞭,三日。”
“明日一早就出发。”
当晚,农妇一家做了丰盛的饭菜招待他们。农妇姓王,丈夫姓李,还有个十岁的儿子小虎。小虎对苏清栀的金针特别感兴趣,围着问东问西。
“姐姐,你扎针的时候,那人疼不疼?”
“不疼,姐姐手法好。”
“那我能学吗?”
“等你长大了,姐姐教你。”
王婶在旁听得直笑:“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摆弄草药,以后说不定真能当大夫。”
饭后,苏清栀拿出十两银子作为酬谢,王婶死活不要。最后是世子悄悄塞在米缸底下,又留了块宸王府的令牌:“日后若有事,可凭此令牌到京城宸王府求助。”
次日清晨,一行人辞别王家,乘马车赶往药王谷。
马车是谢怀瑾在余杭城调来的,宽敞舒适,备足了药材。苏清栀和墨临渊一辆车,谢怀瑾驾车,世子和阿依娜骑马护卫。
路上,墨临渊时醒时昏。醒的时候,他就抓着苏清栀的手不放,眼神清明但虚弱。
“清栀……”他声音沙哑,“这次……诊金……本王怕是真的付不起了……”
“付不起就记账,利滚利。”苏清栀给他喂药,“反正你人是我的,跑不了。”
“本王的人……值多少钱?”
“无价。”她低头吹凉药汤,“所以你得好好活着,不然我就亏大了。”
墨临渊笑了笑,又昏睡过去。
苏清栀看着他苍白的脸,鼻子发酸。这个傲娇又霸道的王爷,为了她几次差点丧命。这份情,她还不清了。
三日后,药王谷。
药王谷位于江南群山深处,谷口有迷阵,非谷中人不得入。谢怀瑾驾车穿行其中,七拐八绕,眼前豁然开朗——大片药田绵延起伏,白墙黛瓦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谷主谢远山已等在谷口,是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看见马车,他快步上前:“怀瑾,人带来了?”
“父亲,这位就是宸王妃。”谢怀瑾介绍,“王妃,这是家父。”
苏清栀下车行礼:“谢谷主,麻烦您了。”
谢远山摆摆手,先掀开车帘查看墨临渊的情况,面色凝重:“果然是金蚕蛊毒,还混合了其他几种剧毒。你们能撑到现在,真是奇迹。”
他指挥药童将墨临渊抬进“百草阁”,那是药王谷最高规格的疗养院。阁内药香浓郁,四周墙壁都是药柜,中央摆着张白玉床。
“王妃,老夫需要您协助。”谢远山道,“九转还魂针需以纯血破蛊体的血为引,您的身体状况如何?”
“我还撑得住。”苏清栀道,“需要多少血?”
“三滴心头血。”
苏清栀毫不犹豫:“取吧。”
“等等。”墨临渊突然醒转,抓住她的手,“不行……取心头血太危险……”
“王爷,你现在没资格说不行。”苏清栀瞪他,“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谢远山看看两人,叹道:“王妃,取心头血确有风险,但若不取,王爷最多活三日。取与不取,您决定。”
“取。”苏清栀斩钉截铁。
施术过程漫长而痛苦。苏清栀躺在另一张玉床上,谢远山以金针刺入她心口,取出血珠,滴入药液。每取一滴,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三滴取完,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无力。
谢怀瑾在旁协助,看得心疼,却不敢出声。
取完血,谢远山立刻开始施针。九根特制的玉针依次刺入墨临渊心脉大穴,每一针都灌注内力,引导药力和血引融合。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结束时,谢远山浑身汗湿,墨临渊胸口插着九根玉针,针尾微微颤动,泛着淡淡的金光。
“成功了。”谢远山长舒一口气,“接下来三天是关键,需要日夜有人守着,随时调整针法。王妃,您也得静养,不能再劳神。”
苏清栀被送到隔壁房间休息。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墨临渊胸口那九根针。
阿依娜端着药进来,看见她睁着眼,叹道:“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不过说真的,王妃,我有点佩服你了。”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敢爱敢恨,敢拼命。”阿依娜坐下,“我就不行,顾虑太多,弟弟、娘亲的仇、圣教的烂摊子……”
“你弟弟会救出来的。”苏清栀道,“等王爷好了,我们杀回圣教,端了他们的老巢。”
“那我的十万两酬金呢?”阿依娜眼睛亮了。
“照付。”苏清栀闭眼,“现在,让我睡会儿。”
她太累了,身心俱疲。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没有厮杀和毒蛊,只有江南的烟雨,和一个人握着她的手,说“本王在”。
隔壁房间,墨临渊胸口玉针的金光渐渐稳定。窗外,药王谷的夜色宁静祥和。
而千里之外的南疆,圣教总坛地牢深处,阿依娜的弟弟被铁链锁在石壁上。他对面,大长老正在调配一缸暗红色的药液。
“血月之夜快到了。”大长老喃喃,“教主人蛊虽然失败,但‘血神计划’……才刚刚开始。”
缸中药液沸腾,冒出诡异的血色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