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冲进药王谷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谢远山早已等在谷口,身后站着十余名药童,个个提着药箱、捧着玉盒。马车未停稳,墨临渊就抱着苏清栀跳下车,脚步踉跄,却不肯让任何人接手。
“百草阁,玉床,快!”谢远山只瞥一眼苏清栀的脸色,就知情况危急。
一行人匆匆赶向百草阁。苏清栀在墨临渊怀中气息微弱,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泛着诡异的青金色——那是诛神散毒性发作的迹象。
玉床上,谢远山快速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脏腑俱损,经脉尽断,血脉枯竭……这禁药竟霸道至此!”
“能救吗?”墨临渊声音沙哑。
谢远山沉默片刻:“老夫只能说……尽力。但需要三样东西:第一,药王谷镇谷之宝‘九转还魂草’;第二,纯阳之体的心头血为引;第三……”
他看向墨临渊:“需要有人以毕生功力为她续脉接经,但施术者会功力尽失,且可能伤及性命。”
“本王来。”墨临渊毫不犹豫。
“王爷不可!”世子急道,“您伤未愈,若再损耗功力——”
“闭嘴。”墨临渊打断,“谢谷主,何时开始?”
谢远山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王爷先服下固元丹,调息一个时辰。老夫去取九转还魂草,配药需要两个时辰。至于纯阳之体的心头血……”
“我是。”谢怀瑾上前一步,“生辰八字纯阳,父亲知道。”
谢远山看向儿子,眼中闪过不忍,但终究点头:“好。都去准备吧。”
一个时辰后,百草阁内药香弥漫。
苏清栀躺在玉床中央,身上插着三十六根金针,每根针尾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金线,金线的另一端握在墨临渊手中。谢远山站在床头,面前摆着九个小玉碗,碗中分别是九种不同颜色的药液。
“王爷,开始吧。”谢远山沉声道,“以您的内力,顺着金线注入王妃体内,助药力化开。记住,不可中断,不可急躁。”
墨临渊闭眼凝神,内力缓缓输出。金线微微颤动,药液顺着金针渗入苏清栀体内。她身体剧烈抽搐,嘴角渗出黑血。
“稳住!”谢远山快速调整金针位置。
另一边,谢怀瑾已经取完心头血——三滴,滴入药王鼎中。他脸色苍白,却坚持守在鼎旁,控制火候。阿依娜在一旁打下手,不时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墨临渊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出,脸色逐渐灰败,但他握着金线的手稳如磐石。世子守在门外,双拳紧握,眼中含泪。
三个时辰后,谢远山突然喝道:“就是现在!怀瑾,血引入药!”
谢怀瑾将药王鼎中的药液倒入玉碗,药液呈淡金色,散发着奇异的香气。谢远山接过,小心喂入苏清栀口中。
药液入喉,苏清栀身体突然弓起,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紧接着,她全身毛孔渗出黑色污血,腥臭扑鼻。
“毒排出来了!”阿依娜惊喜。
但谢远山神色未松:“只是第一步。王爷,继续,不能停。”
墨临渊点头,内力输出更猛。他嘴角开始溢血,显然已到极限。世子忍不住冲进来:“王爷,让属下来!”
“退下!”墨临渊厉喝,“你的内力不够精纯,会伤到她。”
又是两个时辰。天色从白到黑,百草阁内灯火通明。墨临渊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口血,单膝跪地,但手仍紧握金线。
“王爷!”众人惊呼。
“别管我……”墨临渊咬牙,“继续……”
谢远山眼眶微红,加快手上动作。当最后一根金针拔出时,苏清栀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面色也恢复了少许血色。
“成了。”谢远山长舒一口气,“命保住了。”
墨临渊闻言,再也撑不住,昏倒在地。
这一昏,就是三天。
三天里,药王谷所有人都围着这两人转。苏清栀未醒,但脉象一日好过一日。墨临渊则因内力耗尽加旧伤复发,高烧不退,昏迷中说胡话,十句有八句是“清栀……撑住……”
第四天清晨,苏清栀先醒了。
她睁眼,看见的是百草阁熟悉的屋顶。想动,却浑身剧痛,像是被拆开重装了一遍。
“王妃醒了!”守在一旁的药童惊喜地跑出去喊人。
很快,谢远山、谢怀瑾、阿依娜都来了。苏清栀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王……爷呢?”
“在隔壁,还没醒。”谢远山给她把脉,“王妃真是福大命大,诛神散之毒已解大半,剩下的需要慢慢调理。只是……”
“只是什么?”
“您的心脉受损严重,今后不能再动武,也不能再失血。”谢远山严肃道,“纯血破蛊体的能力还在,但每用一次,就会折损寿命。老夫建议,今后尽量不用。”
苏清栀沉默片刻:“王爷的伤……”
“王爷为了救您,内力尽失。”谢远山叹气,“虽然性命无碍,但武功……恐怕只剩三成了。”
苏清栀心一紧:“带我去看他。”
众人拗不过她,用软轿将她抬到隔壁房间。墨临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苏清栀握着他的手,眼泪掉下来:“笨蛋……谁让你用毕生功力救我的……”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墨临渊眼皮动了动,缓缓睁眼。看见她,他愣了愣,然后笑了:“你……醒了……”
“醒了,来讨债了。”苏清栀抹去眼泪,“你欠我的诊金,现在又加上救命之恩,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就……下辈子继续还。”墨临渊想抬手摸她的脸,却无力抬起。
苏清栀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好了,下辈子你还得当王爷,我继续当财迷大夫,专门坑你的钱。”
两人相视而笑,笑着笑着,都红了眼眶。
又过了三日,两人都能下床走动了。虽然一个武功尽失,一个心脉受损,但至少命保住了。药王谷的弟子们都说,这是奇迹。
第七日,众人在药王谷的花厅用早饭。桌上摆着清粥小菜,都是药膳。
阿依娜给她弟弟阿木夹菜,少年已经恢复了些精神,只是还有些怕生。他偷偷看苏清栀,小声道:“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苏清栀笑笑:“是你姐姐救了你,我不过是顺带。”
阿依娜却正色道:“不,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要不是你毁了血神计划,南疆不知道还要死多少无辜少女。”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我在圣教总坛废墟里找到的,大长老的笔记。上面记载了血神计划的全部内容,还有……圣教这些年在各地埋下的暗桩。”
墨临渊接过册子,翻看几页,脸色越来越沉:“江南、漠北、甚至京城……都有他们的人。”
“必须尽快清除。”谢怀瑾道,“否则后患无穷。”
“这件事,交给本王。”墨临渊合上册子,“等回京后,本王会禀明父皇,联合各地官府,一举铲除圣教余孽。”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药王谷弟子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箭,箭上绑着封信。
“谷主,有人射箭传书!”
谢远山拆开信,只看一眼,脸色骤变。他将信递给墨临渊,墨临渊看完,沉默片刻,递给苏清栀。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血神未灭,三月后,月圆之夜,必归。若要彻底了结,请赴苗疆圣地‘万蛊窟’。乌蒙、鬼面敬上。”
信末,画着个诡异的符号——一只眼睛,眼中滴血。
“是挑衅,也是陷阱。”世子沉声道。
“但不得不去。”苏清栀看着那个符号,“血神若真未灭,三月后卷土重来,危害更大。必须在它恢复前,彻底解决。”
墨临渊握住她的手:“这次,我们一起。”
“当然一起。”苏清栀看向他,“你欠我那么多诊金,我得看着你,免得你跑了。”
众人都笑了,但笑声中带着凝重。
三个月……时间紧迫。
饭后,墨临渊和苏清栀在药王谷的药田边散步。阳光很好,照得各色草药生机勃勃。
“清栀,”墨临渊忽然开口,“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办一场真正的婚礼吧。”
“上次不是办过了?”
“上次不算。”他认真道,“那次仓促,这次要风风光光,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墨临渊心甘情愿娶的王妃。”
苏清栀歪头看他:“聘礼呢?”
“你要什么,给什么。”
“我要……”她想了想,“第一,太医院院判的职位要留着,我要继续行医;第二,开个医学院,专门培养女大夫;第三……”
她看向他,眼中带笑:“第三,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王妃。不准纳妾,不准有侧妃,通房丫头也不行。”
墨临渊笑了:“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苏清栀瞪眼,“你知道培养一个女大夫多费钱吗?你知道太医院那些老狐狸多难对付吗?”
“知道。”他揽住她的肩,“所以本王帮你。钱,宸王府出;人,本王给你撑腰。至于第三点……”
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本王早就认定,此生唯你一人。”
远处,阿依娜拉着弟弟偷偷看着,啧啧称奇:“原来冷面王爷也会说情话。”
阿木小声道:“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哪儿?”阿依娜伸了个懒腰,“先帮王妃把圣教余孽清理干净,然后……我也该重建圣教了。不过这次,要建个不一样的圣教。”
阳光洒在药田上,生机盎然。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份宁静只是暂时的。
三个月后,万蛊窟,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而此刻,苗疆深处的某个山洞里,乌蒙和鬼面正跪在一个血池前。池中,那滴暗金色的血液已经涨大到拳头大小,正在有规律地跳动。
如同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