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朝上。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颈侧的指痕。
然后她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缓缓转过头，目光与赵琳对上。
这一次，她脸上没有任何错愕，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
“赵琳。”她主动开口，“好多年不见了。”
这句招呼像点燃了炸药桶。赵琳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林姝桌前，脸色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鄙夷而涨红。“林姝！”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引来周围些许侧目，但她已全然不顾，“你……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那些话……你还要不要脸？！”
林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有些苦涩。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沉默了几秒。再抬头时，眼底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水雾。
“赵琳，”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承载了太多过往的疲惫，“很多事情……时间过去了，但人和人之间的牵扯，有时候不是一句断了就能说清的。”
“牵扯？！”赵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尖锐，“你跟傅承聿还有什么牵扯？七年前你走得多干净利落啊！卷走他最后一笔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牵扯？现在看他东山再起了，又回来谈牵扯？林姝，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傅承聿现在是有妇之夫！苏雨晴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刚才那些话，是一个有廉耻的人能说出来的吗？！”
“苏雨晴……”林姝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唇角的苦涩更深了，她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深色的液体，“是啊，她很好。我知道。”
她放下杯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很慢，透着一股沉重和无力感，与刚才电话里那个慵懒带刺的女人判若两人。
“我刚才说的话……”她拎起包起身，声音轻柔，却带着剖析般的坦诚，“是很糟糕，对吗？我知道。” 她顿了顿，避开了赵琳的目光，“对不起……让你听到这些。但有时候……情绪上头，有些话，有些念头，就像野草，自己就冒出来了……控制不住。”
这句控制不住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意味，狠狠砸在赵琳心上。
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念头，会让一个女人对着已婚的前任说出那样挑逗又挑衅的话？除非……那根本不是简单的旧情难忘，而是更深的、更扭曲的执念，或者是……蓄意的报复。
林姝没有等赵琳的反应，也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收银台，结了账，然后推开玻璃门，步入午后的阳光里。
她的背影纤细，步伐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决绝，很快消失在街角。
赵琳站在原地，胸口因为愤怒和震惊还在剧烈起伏。好半晌，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恐慌和为苏雨晴感到的强烈不忿淹没了她。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找到苏雨晴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听到好友那端温柔的“喂？”，赵琳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声音又急又怒，带着哭腔：“雨晴！是我！你……你现在在哪儿？在家里吗？你听我说，出大事了！我刚刚碰到林姝了，我亲耳听到她跟傅承聿打电话！他们……他们简直……”
半小时后，傅家老宅客厅。
苏雨晴听完赵琳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复述，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她手里的那张匿名照片飘落在地，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雨晴！雨晴你听见了吗？这已经不是旧情复燃那么简单了！”赵琳抓住好友冰凉的手，因为激动和愤怒，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肤里，“我亲耳听到的！她那语气，慵懒的，带笑的，一句一句都在往傅承聿心窝子里戳！问他照片好不好看，说睡得不错就是腰酸，还说可以多拍几张给他……问他想看哪里！这根本不是在叙旧，这是在调情！是赤裸裸的勾引和下战书！”
赵琳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林姝那张故作淡然却字字诛心的脸。“最恶毒的是她最后那句！她居然问傅承聿，想不想看秦震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雨晴，你听明白了吗？她不仅仅是在撩拨傅承聿，她是在用最肮脏的方式刺激他！她是在告诉傅承聿，就算他不要她，也有的是更厉害的男人接手！”
苏雨晴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还有更过分的！”赵琳咬牙切齿，“她居然问傅承聿，想不想看秦震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雨晴，这个女人疯了！她就是在故意刺激傅承聿！她就是在炫耀！”
“那承聿呢……”苏雨晴的声音支离破碎，“承聿他……什么反应？”
赵琳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一开始很生气，后来……后来林姝问他看到照片有什么感觉，是不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还说他对她还是有感觉的……傅承聿没有否认！他只是说恶心，但那种语气……”
“那种语气怎么样？”苏雨晴紧紧抓住赵琳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那种语气……”赵琳闭上眼睛，“不是真的厌恶。雨晴，我听得出来……那是一种……被说中心事的恼怒。如果傅承聿真的对她毫无感觉，他根本不会那么激动，更不会一直留着那张照片！”
“照片……”苏雨晴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那张匿名照片。
原来……傅承聿也有一张。
原来他留着林姝的照片，留着他们亲密的证据。
“雨晴，现在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严重。”赵琳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林姝这次回来，不是简单的旧情复燃。她是在玩弄傅承聿！她用秦震刺激他，用暧昧的话撩拨他……而傅承聿明显被她影响了！”
苏雨晴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想起傅承聿最近的反常，心不在焉，易怒，夜归，身上偶尔有陌生的香水味……原来都是因为林姝。
原来她的丈夫，正在被另一个女人用最恶劣的方式挑动情绪。
“还有林姝最后那句话……”赵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对不起，但我真的控制不住……雨晴，她根本就没打算放手！她就是冲着傅承聿来的！”
苏雨晴擦掉眼泪，可新的眼泪又涌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好友，“难道要我去求她放手吗？还是要我跟承聿摊牌，让他选？”
“都不行！”赵琳摇头，“求林姝？她那种女人，你越求她越得意！跟傅承聿摊牌？男人在这种时候永远会说你想多了，然后变得更隐蔽！”
“那……”
“找你婆婆！”赵琳斩钉截铁，“现在只有柳阿姨能压住傅承聿！只要柳阿姨发话，傅承聿必须让林姝离开公司，必须跟她断绝来往！”
苏雨晴看着地上那张照片，照片里傅承聿安睡的侧脸，和那只环抱着他的、属于林姝的手臂。
她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六年。
她用了六年时间，才走到傅承聿身边，成为他的妻子。
她以为时间已经抚平了所有伤痕，以为林姝已经成为过去。
可原来，有些人，有些感情，从未真正过去。
“好。”苏雨晴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但坚定，“我现在就去找婆婆。”
她弯腰捡起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拂过傅承聿的侧脸。
对不起，承聿。
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但如果不这样……我怕我真的会失去你。
林姝，你想玩这场危险游戏？
那我就让你知道，傅家的大门，你永远别想再踏进一步。
苏雨晴站起身，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向二楼柳曼云的房间。
这一次，她没有哭。
眼泪已经流干了。
剩下的，只有为了保护自己的婚姻，而亮出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