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天行声音沉凝,“其一,墨铁梅的‘九幽玄铁剑法’与龙玉婵的‘素心针’,皆是顶尖武学,二人联手,实力深不可测,有在黄泉眼乱局中火中取栗的能力。
其二,隐卫司旧档,墨铁梅归来前曾与霍炎武在边境‘鬼哭峡’有秘密接触,时间点恰在玉玺风波初起之时。
其三,有目击者称,鬼哭峡夜奔双骑,背负长匣,去向正是铁云山脉。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看向毕万全,“幽篁府,精擅机关之术,独步天下!而黄泉眼真玺所在,机关重重!若说谁有能力在短时间内破解并带走玉玺,非此二人莫属!”
“机关术…”
毕万全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麾下铁壁军虽悍勇,但对上那些神鬼莫测的机关陷阱,也是头疼万分。
“老弟打算如何入手?幽篁谷地势险绝,易守难攻,更有机关暗布,强攻绝非良策。”
“自然不能强攻。”
宗天行目光转向舆图上另一处标记——“浣花溪”,“据闻墨铁梅夫妇归隐后,虽封闭山门,但其家族旁支,在铁云山脉外围的浣花溪畔,经营着一处别院,名为‘墨园’。此地虽非幽篁府核心,但或可窥得一丝端倪,作为切入点。”
他看向赵武,语气不容置疑:“赵指挥使。”
“末将在!”赵武踏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
“着你即刻挑选秘勤司精通潜行、侦查、机关破解的好手,秘密潜入浣花溪墨园。务必谨慎!此地虽为别院,但既与幽篁府有关,必有防范。
你的任务:一,查清墨园布局、守卫、与幽篁本府的联系方式;
二,探听任何与‘铁匣’、‘玉玺’、‘墨铁梅’、‘龙玉婵’相关的蛛丝马迹;
三,若有可能,绘制墨园内部简图,尤其注意有无异常坚固或隐秘的库房、密室!
切记,以探查为主,非万不得已,不可暴露,更不可交手!若有异动,即刻撤离,发信号求援!”
“末将领命!”
赵武抱拳,眼中精光闪烁。秘勤司最擅长的便是这等潜入侦查的精细活,何况对手是以机关术闻名的墨家,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白少侠、蓝兄弟,”宗天行又看向白瑾瑜和蓝天蔚,“你二人随我坐镇利州,一则静候赵武消息,二则…铁云山脉龙蛇混杂,霍炎武、岳惊风甚至银西唐天武的残余势力都可能在此出没,需时刻警惕。白少侠剑法精妙,蓝兄弟心思缜密,此地安危,亦需仰仗。”
白瑾瑜抱剑肃然:“谨遵院主之命!” 蓝天蔚则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窗外苍茫的群山。
毕万全看着宗天行有条不紊地布置,心中暗赞。
这位天枢院主虽被“放逐”,其心志手段,依旧如利剑藏锋。
他大手一挥:“宗老弟放心!在咱老毕的地盘上,保管你后顾无忧!赵指挥使需要什么人手、器械,尽管开口!我铁壁军斥候营里,也有几个钻山鼠般的好手!”
风雪依旧在利州城外呼啸,一场围绕着幽篁迷雾与龙脉玉玺的无声较量,已然在铁云山脉的阴影下悄然展开。
而远在帝京的天枢院内,褚朝新那颗被权欲撩拨得躁动不安的心,也正随着周文渊的许诺,变得动摇起来。
张经端坐在宗天行惯常的位置上,案头堆着来自各司的卷宗,窗外是簌簌落雪,室内却静得能听见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响。
他年轻的面庞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王锋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秘卫特有的精准:
“大人,右护法院署那边,有动静。礼部周尚书今日造访褚大人,密谈近一个时辰。探子报,周文渊离开时,神色颇为满意。
谈话内容虽不详,但提及‘福州’、‘实缺’、‘王爷惜才’等词。”
张经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公文上洇开一小点墨迹。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棂,望向褚朝新院署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初醒。
周文渊?晋王?果然按捺不住了。宗院主刚走,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要撬动天枢院的根基。
“知道了。”
张经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盯紧周文渊和褚朝新府邸的往来,尤其注意是否有财物或密信传递。褚副院主身边,也要有眼睛。”
“是!”王锋应声,身形再次融入阴影。
张经放下笔,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平稳,如同他的思绪。
分化?拉拢?晋王和周文渊打的好算盘。褚朝新此人,能力是有的,在皇城三司浸淫多年,根基深厚,尤其对机关术、军械改良颇有心得。但其人有男风之心,宗院主在时,尚能安分守已。如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雪光映着他年轻却已显刚毅的侧脸。
不能硬碰硬,更不能坐视其被拉走。宗院主临行前那句“慎之又慎”犹在耳边。
“来人。”张经唤道,“去请右护法褚大人,就说我新得了一坛西域葡萄酿,邀他过府小酌,共议院务。”
褚朝新踏入张经的院署时,心中带着几分揣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周文渊的许诺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福州知府!封疆大吏!比起在这天枢院里,名义上是副院主,实则处处被张经这个“代院主”压一头的憋闷,那是天壤之别。
但他城府极深,面上依旧是一副恭敬中带着疏离的模样。
“张大人相邀,下官荣幸之至。”褚朝新拱手行礼。
“褚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张经笑容温和,亲自执壶为褚朝新斟满一杯色泽深红的葡萄酿。酒香馥郁,带着异域的甜醇。
“院主西行,千头万绪压在肩头,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褚大人是院中柱石,经验老到,还需多多提点才是。”
“张大人言重了,为院主分忧,为朝廷效力,分内之事。”
褚朝新客套着,端起酒杯浅啜一口,心中却在盘算张经的用意。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张经状似无意地提起:
“说起来,东南海疆初定,四百万两盈余虽丰,却也带来了新的担子。尤其是市舶司那边,李义庭将军虽勇冠三军,但专司贸易、理顺商道、协调各方、防范走私,千头万绪,他来信坦言,手下得力干将捉襟见肘,急需精通实务、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前往襄助。”
他放下酒杯,目光诚恳地看向褚朝新:
“褚大人执掌经研司多年,对各类新式器械、工坊管理、乃至商道运作都深有涉猎,更兼熟悉地方刑名。放眼天枢院,此等复合型人才实属凤毛麟角。不知褚大人…可有合适人选推荐?李将军那边催得紧,位置也紧要,至少得是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五品干员。”
褚朝新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僵。推荐人选?去市舶司给李义庭打下手?
李义庭如今是炙手可热的靖海将军兼管市舶司,又是宗天行的家将,前途无量,他手下确实缺人。
但…那毕竟是外放!远离帝京权力中心!而且,张经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只是需要推荐人才?
他脑中飞快地闪过周文渊的许诺——福州知府,正四品,一府之尊!主政一方!而张经现在提的,不过是个五品的位置,还是去给李义庭当副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个…”
褚朝新放下酒杯,露出为难之色,“张大人抬爱了。市舶司乃新设重地,责任重大,确实需要得力干将。只是…下官所辖三司之中,武卫司成务观长于江湖制衡,于商事恐非所长;
提刑司李剑专精刑律审讯;经研司虽涉工坊器械,但多属研发,于实务管理…一时还真难找出完全契合之人。容下官回去再细细思量一番,看看有无合适人选可荐。”
他巧妙地避开了自己,将问题推给了“寻找他人”。同时,心中那份对福州知府的渴望,因张经这“外放五品”的提议而更加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