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杀鸡儆猴!
“褚朝新!你!”
钱占豪勃然大怒,猛地踏前一步,手按刀柄,须发皆张!他昨日只是质疑,今日竟被直接罢免!这分明是排除异己!
“放肆!”
褚朝新厉喝一声,手中天枢剑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武卫司的几名精锐立刻手按刀柄,隐隐将钱占豪围住。罗斐更是尖声叫道:“钱占豪!你敢对院主无礼?!”
辛破宁、成务观等人冷眼旁观,并未出声。此刻出头,只会给褚朝新更多口实。
王锋死死拉住几乎要暴走的钱占豪,压低声音:“老钱!忍一时!莫要冲动!”
钱占豪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武卫司精锐,再看看褚朝新那冰冷的眼神和罗斐小人得志的嘴脸,胸中怒火几乎要炸开,但他也明白,此刻动手,正中褚朝新下怀,只会被扣上“抗命谋逆”的帽子格杀当场!
他猛地一甩王锋的手,对着褚朝新重重抱拳,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属下…遵命!”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正厅,背影充满了悲愤与决绝。
褚朝新看着钱占豪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对身边一名心腹道:“传令,擢升周通为右护卫,即刻上任!”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褚朝新凭借圣旨和天枢剑的“大义名分”,成功上位,提拔心腹,打压异己,初步掌控了天枢院的表层权力。
被罢免了右护卫之职的钱占豪,如同斗败的公鸡,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自己在天枢院后巷的居所。小小的院落冷冷清清,与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凄凉。
他粗暴地扯下身上代表右护卫身份的玄青色鱼鳞软甲和绣着狴犴纹的腰牌,狠狠摔在地上!
昔日视若珍宝的荣耀象征,此刻却如同耻辱的烙印。
褚朝新小人得志的嘴脸、罗斐谄媚的丑态、同僚们或冷漠或无奈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让他胸中憋闷欲炸。
“宗大人…张大人…我钱占豪无能!连你们的仇都报不了!还被那狗贼如此羞辱!”
他狠狠一拳砸在院中的木桌上,木屑纷飞,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帝京这个污浊之地,回老家做个田舍翁。
他将几件换洗衣物塞进包袱,拿起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刀,手指摩挲着冰凉的刀鞘,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背上包袱离去时,目光无意间瞥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字。那是宗天行亲笔所书,只有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见微知着”。
钱占豪如遭雷击,猛地停住了脚步!
见微知着…见微知着…宗大人常教导他,越是绝境,越要从细微处洞察真相,寻找生机!
自己现在算什么?被褚朝新罢免,就心灰意冷,一走了之?这岂不正中了那奸贼的下怀?宗大人和张大人若泉下有知,岂不寒心?
“不!我不能走!”
钱占豪猛地挺直了腰板,眼中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那奸贼的真面目揪出来!为大人报仇!”
可是,从何查起?褚朝新如今大权在握,天枢院内部被他安插亲信,严密监控。辛破宁他们虽然怀疑,但也被压制着。自己如今被贬到镇抚司听用,形同软禁,根本接触不到核心信息。去找丞相赵天宠?无凭无据,对方未必会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钱占豪在狭小的院子里焦躁地踱步,如同困兽。
他需要一条线索,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绕过褚朝新监控、又可能知道些内情的人!
突然,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大觉禅寺方丈,照河大师!
这位德高望重、佛法精深的老和尚,与宗天行有着不解的的深厚交情!并且助当今圣上顺利上位。钱占豪作为宗天行最信任的护卫之一,曾数次随行护卫,深知这段渊源。
“对!照河大师!”
钱占豪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宗大人视大师如师如友!大师智慧如海,洞察世事!他或许…或许能知道些什么!就算不知道,去给宗大人上炷香,求佛祖给个明示也好!”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此时已是申时,日头偏西。钱占豪立刻换上便服,将佩刀用布裹好背在身后,如同一个寻常的江湖客,悄然离开了居所。
帝京的气氛明显不同往日。街面上的巡逻兵丁比平日多了数倍,且多是陌生的面孔。城门的盘查也异常严格,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钱占豪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老道的经验,七拐八绕,终于从南城一处相对松懈的偏门混出了帝京。
一出城门,压抑感稍减。钱占豪辨明方向,朝着大觉禅寺,大步流星地赶去。
照河大师,正对着一盘残局,手捻佛珠,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禅房角落的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令人心神宁静的檀香气息。
当知客僧通报“有位姓钱的施主求见”时,老和尚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了然于胸的、极其微弱的弧度。
钱占豪风尘仆仆地赶到,顾不得喘息,急切地向知客僧表明身份,求见方丈照河大师。知客僧见他形容憔悴却目光灼灼,不敢怠慢,将他引至后山一处僻静的禅院。
禅院清幽,古柏参天,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梵呗。禅房内,檀香袅袅。须眉皆白、面容慈和却眼神深邃如古井的照河大师,正盘膝坐在蒲团上,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钱施主,神色匆匆,眉宇含煞,所为何来?”照河大师的声音平和舒缓,瞬间抚平了钱占豪一路奔波的燥气。
“大师!”
钱占豪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团前,这位铁打的汉子,此刻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眼眶瞬间红了。连日来的悲愤、屈辱、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他将宗天行疑似遇难、张经被毒杀惨死、褚朝新小人得志、自己被罢免羞辱的种种,一股脑儿地哭诉出来,声音哽咽,字字泣血。
“……大师!宗大人一生为国,赤胆忠心!张大人勤勉尽责,却落得如此惨死!褚朝新那狗贼,小人得志,排除异己,如今竟窃据院主之位!天枢院…天枢院要毁在他手里了!弟子…弟子无能啊!”
钱占豪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照河大师静静听着,脸上悲悯之色愈浓。他并未打断,待钱占豪情绪稍缓,才缓缓伸出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钱占豪颤抖的肩头。
“阿弥陀佛。世事无常,人心叵测。钱施主,你所言种种,老衲虽身居方外,亦有所耳闻。此乃大劫,亦是魔考。”
钱占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大师:
“大师!弟子心如刀绞!只恨不能手刃奸贼!为大人报仇!可如今…弟子被罢官去职,形同废人,…弟子…弟子该怎么办啊?”
照河大师捻动佛珠,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
“钱施主,切莫妄自菲薄。你之忠勇,天地可鉴。宗大人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其忠义之心,自有佛菩萨护佑,岂是宵小阴谋所能轻易抹杀?老衲观施主面相,煞气虽重,然眉宇间一缕不屈之志未灭,此乃生机所在。”
“佛菩萨护佑…不屈之志…”
钱占豪喃喃重复,他猛地想起宗大人那“见微知着”的教诲,想起大师与宗大人的深厚渊源!心中骤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