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章 灭国之念
李府。静室。
夕阳的余晖将窗棂染成一片血色。静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江流影清丽的面容罩着一层寒霜,将李石清体内发现“噬元劲”残留以及“血蛇噬心剑”的真相,原原本本道出。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扎在李镇威和李婉扬的心上!李镇威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孽障!孽障啊!引狼入室!害了自己,更……更险些害了……”
李婉扬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的弟弟,泪水无声滑落,心疼得无以复加。
宗天行端坐于主位,面色沉静如水。
他手中,是苏鸿雪以血写就的密信,是毕万全关于妙香边寨异动的密报,是江流影对“血蛇噬心剑”的指证。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罪证,所有的血债,最终都指向了河对岸那片笼罩在毒瘴与野心中的土地——妙香国!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只是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已彻底冻结,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种洞穿万古、裁决生死的绝对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凉的玉蝉——李婉扬的冰魄玉蝉。这温养神魂的灵物,此刻也化不开他心中那已然凝结成万载玄冰的杀意。
“驱豺狼以试刀锋,藏毒牙而饰恭顺……”
宗天行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玉坠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
“苏鸿雪的血书,毕万全的密报,江门主的指证……刀天笑,你妙香国,当真以为我大夏的刀……钝了吗?”
他目光缓缓扫过悲愤的李镇威、垂泪的李婉扬、惊魂未定的李石清,最后落在江流影肃穆的脸上。
“盐道清,是毕督之功。然,毒根未除,祸患无穷。”
宗天行的声音陡然转沉,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西南之患,不在盐枭,不在毒教,而在河对岸,那包藏祸心、豢养毒蛇的巢穴!此患不除,西南永无宁日!大夏边陲,永无宁日!”
他不再多言,转向侍立一旁、如同标枪般的李剑。
重伤未愈的身躯挺得笔直,那股属于“紫金阎王”的、执掌生杀予夺的威势,如同沉睡了许久的凶兽,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竖瞳。
“李剑,研墨。”
李剑肃然应诺,迅速铺开一张特制的、带着淡淡檀香的信笺。
宗天行提笔,饱蘸浓墨。笔锋落下,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那不再是奏章,而是一封即将搅动南海风云、点燃边陲烽火的密令!
“靖海将军玉庭兄亲启:”
“西南毒瘴,源在妙香。豢养五毒,刺我重臣;伪装恭顺,屯兵异动;更以邪术,荼毒我民!此獠不诛,边患难靖!某虽伤卧,然此心难平!汝掌靖海,威震南疆。望汝整饬舟师,厉兵秣马,扼其海道,锁其咽喉!待西南风起,边军雷动之日,望兄扬帆破浪,直捣黄龙!毕其功于一役,犁庭扫穴,永绝后患!西南万千生灵之望,大夏国威之系,尽托于汝!天行,手书!”
信成。墨迹淋漓,杀伐之气跃然纸上!每一个字,都凝聚着宗天行此刻冰冷到极致、也坚决到极致的灭国杀心!
“八百里加急!密送靖海军大营!亲交李玉庭将军之手!”宗天行将密信装入特制铜管,盖上火漆印,声音斩钉截铁。
“遵命!”
李剑双手接过铜管,如同捧着千钧重担,转身大步离去。
神京·紫宸殿。
盛夏的暖阳透过高耸的殿门,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却驱不散殿内冰封般的凝重。檀香袅袅,龙涎馥郁,亦压不住那无声弥漫的硝烟气息。
御座之上,大夏皇帝面容凝重,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深潭古井,平静地映照着阶下三位重臣的身影——丞相赵天宠,兵部尚书孟玉拱,五军都督府都督师中吉。
御案之上,平摊着两份奏疏。一份是毕万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西南盐道肃清暨五毒教剿灭功过总疏》,字字详实,条理分明,将古林森勾结妙香、祸乱盐政、行刺重臣的罪状与铁壁军、狼兵雷霆扫穴的功绩,陈述得清清楚楚。
另一份,则是宗天行以“养病闲散之身”呈上的《请征妙香国疏》。
宗天行的奏疏,墨迹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却凝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冰寒杀意。他详述了苏鸿雪以血代墨的密信、李石清身中妙香邪功“血蛇噬心剑”的惨状、边寨屯兵的异动,以及妙香国主刀天笑表面献贡求和、实则包藏祸心的两面嘴脸。奏疏最后,笔锋如刀:
“...妙香小丑,豢毒蛇于肘腋,藏祸心于恭顺!今毒牙已露,血债累累!若容其舔舐伤口,假以时日,必为西南腹心大患!臣虽病骨支离,然闻此贼谋,五内如焚!恳请陛下天威震怒,发雷霆之师,犁庭扫穴,永绝西南边患!臣愿为马前卒,虽万死,不旋踵!”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紫檀御案的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这声音,仿佛敲在三位重臣的心头。
“诸卿,”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宗卿此疏,意甚决绝。毕督奏疏,亦佐证妙香包藏祸心。西南边患,关乎国本。卿等以为,此战,当发否?”
赵天宠眼神中沉淀着数十年宦海沉浮的智慧与谨慎。他率先出列,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清晰:
“陛下,宗院主忠愤之心,天地可鉴!毕督雷霆手段,肃清西南,功在社稷!然,征伐妙香,非同小可。臣有三虑,不得不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奏疏,如同老吏断案,条分缕析:
“其一,地理天险,难于登天。妙香地处高原深处,万山环抱,峡谷幽深,瘴疠弥漫。其核心王城所在,更有‘三关锁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我大军深入,补给线绵延千里,翻山越岭,耗费何止巨万?若遇坚壁清野,或雨季瘴发,大军困于险地,进退维谷,恐蹈前朝南征覆辙!”
“其二,战略权衡,轻重有别。陛下明鉴万里,北疆会宁部、银西诸卫,虎视眈眈,乃我大夏心腹之疾!其控弦之士数十万,铁骑剽悍,动辄叩关。江淮防线,乃国朝命脉所系,钱粮赋税,大半仰给。若因西南一隅小衅,倾举国之力远征不毛之地,致使北疆空虚,江淮有失,此乃舍本逐末,得不偿失!妙香癣疥之疾,北虏方是心腹大患!”
“其三,成本收益,失衡难继。妙香国贫地瘠,所产不过些许香料、药材、玉石,其税赋尚不及我大夏一富庶州府。大军远征,靡费钱粮何止千万?士卒折损,抚恤几何?即便犁庭扫穴,得其地,需驻军镇守,教化生民,其耗费更如无底深潭!所得微薄,所耗浩大,于国计民生,实无大益。”
赵天宠的声音带着老成谋国的沉重,句句切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