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里没有白天黑夜，两个宗门的亲传灵力消耗过大，还是打算先原地休整一番。
没了火焰雨，空气突然变得冷冽起来，几个女生穿的裙子冻得直打哆嗦，叶沉景默不作声地在角落生了火。
沈江白清点了一下弟子人数，发现除了受了重伤传送出秘境的，还少了一个杜莲。
方清雪忍不住阴阳怪气：“我们二师姐平时就爱单打独斗，少一个她也正常，大师兄你也别太为了她劳累了。”
沈江白借着火光擦拭着灵剑，微笑着轻言细语：“你也没少让我操心。”
“我不一样嘛，我做的那些都是为了宗门好，哪儿像她！”
沈江白没抬头，继续擦拭灵剑。
剑和剑鞘他每天都在保养，剑刃锋利，剑光冷白，映射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清雪，去照顾你哥哥，他快醒了。”
方清雪还想再说两句：“大师兄……”
沈江白细致打量着佩剑，没再说话。
“……好吧。”
方清雪知道不能再任性下去，只好起身去另一边察看方微明。
尤雾和祁妙与她擦肩而过，他们过来给沈江白送药。
“这是咱们裴爹给的补灵丹，你之前在秘境内消耗大，先吃这个补一补。”尤雾把丹药递给他。
沈江白这才把目光抬起来。
他温和点头：“多谢。”
说着把莹白的药丸收起来，却没立刻吃。
祁妙疑惑道：“你怎么不吃啊？这药才搓出来，是药效最好的时候。”
“晚些什么还要打坐，我等回转灵力时再吃。”
祁妙叹道：“不愧是好学生啊。都来秘境了还不忘打坐。”
大概是听惯了这种话，沈江白笑而不答，从芥子袋里拿出瓶子。
“需要喝些甘露么？”
祁妙刚要伸手要，却听尤雾说：“不用了。我们就坐一会儿。”
她只好挠挠头，假装不在乎地吹口哨：“没事儿，我也不是很想喝。”
叶沉景今晚上身体不舒服，尤雾刚才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她还得去看看他。
“沈江白，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便。”
“你当年夺得剑首，为何弑魔剑拒绝了你？”
祁妙吓得虎躯一震。
妈呀，非要这么打直球吗？来点儿前摇行不行？
话题有些敏感，毕竟对于做什么都最优秀的剑首来说，没有拔出弑魔剑是他人生路上为数不多的失败经历。
尤雾也不想强人所难：“你不想答可以不答。”
沈江白眼底的笑意黯淡下去，多了一丝认真。
“那你为何要问呢？”
完了，祁妙觉得他此刻又像个男鬼了。
竟然真的有人笑和不笑差别这么大的吗？？？
由于在说正经事，祁妙想吐槽的劲儿忍了又忍，最后她转移注意力，去找旁边哼哧哼哧拿灵鸢捅她哥的方清雪去了。
尤雾一本正经：“因为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
沈江白：“……”
他默了默，突地笑出声来。
只是那笑容苍白，也可能是因为他今天气色恰好不是很好，尤雾还没来得及深想，便听他道：
“尤雾，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很残忍。”
明明知道他不会拒绝，却还要用那双漂亮又澄澈的眼睛看着他，让他把埋在心窝子里结了痂的伤口挖给她看。
尤雾觉得自己可能是戳中了他的伤心事，知道不该再问下去，便站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早些休息吧。”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的人道：
“因为弑魔剑只承认心地纯善之人。”
“而我，不是其中之一。”
他声音毫无波澜，却让尤雾听出了其中的自嘲和不甘。
尤雾转身：“你是如何知道的？”
沈江白：“弑魔剑的剑意告诉我的。”
“很荒诞的理由，对吧？”
“后来走出封魔殿，我告诉明玉长老，是自己修为不够，才被弑魔剑无情拒绝。”
尤雾：“他责怪你了吗？”
他浅笑起来：“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吗？”
“不论是否责怪，拔不出弑魔剑的我，永远都是他那怒其不争的亲传弟子，是他执教道路上最大的污点。”
尤雾垂下眼帘：“你这么说，你的灵剑会伤心的。”
沈江白下意识地看向霜华，银白的剑柄在微微颤动，似乎在共情。
尤雾叹了口气。
其实除了生老病死，人一切的痛苦都来源于自己的价值观和认知。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沈江白，或许外界总是喜欢奉承你，将你描摹得完美没有一丝缺陷，可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活人，就会有瑕疵。接受并包容自己的缺点，也是一种自我修行。”
“就像大家因为知道我是剑灵主的女儿，一些曾经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突然变得合理起来。”
“大家夸我聪明，夸我天资异禀，说我能收服地底之剑，能与邪剑灵共鸣，说我不愧是剑灵主的女儿。”
“可只有我知道，我面对未知内心是如何害怕胆小，面对强敌第一时间永远想的都是逃跑。”
“我懦弱，我虚荣，我任性。”
“我心知肚明，除非让我回炉重造，大概率以后也改不了。”
“……”沈江白蹙眉，似乎很不认同她这句话，但没打断她。
“可这有什么关系。”
“人生那么长，容错率是很高的，鼓起勇气一直走下去，就算步履蹒跚，歪歪扭扭，迈出的每一步都会成就现在的我，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可不是我的风格，我只需要继续走，别停下。”
“人就活这一次，大胆体验才是解决内耗的最优解。”
还有啊，你可是这本书的男主，倒也不必如此自谦。
“沈江白，像你这样能成大事的人，等往后成仙，弑魔剑的失败不过是你往事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已。”
有些道理早已明白，可大概是换了一个特别的人来对他说，便变得格外受用起来。
沈江白沉默许久，才道：“你似乎很擅长逗人开心。”
尤雾：“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一件事过度纠结内耗，埋头苦想，作茧自缚，是会错过很多美丽风景的。”
不。
沈江白心尖泛起刺痛。
他只是注视着她，心海便能泛起永不停歇的涟漪。
最美丽的风景……
他已经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