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
阁内并未点灯,昏黄的光线中,柳羡与林尘对坐,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檀木桌案。
柳羡也未言语,只是袖袍一拂,案上便多出一套墨玉酒具。
他执壶,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在寂静的执法峰格外提神。
一股清冽的酒香蔓延开来,他将酒杯推至林尘面前。
“会喝酒么?”
林尘看着杯中晃动的光影,摇了摇头。
柳羡将自己那杯酒端起,并未饮用,只是置于鼻下轻嗅,目光掠过杯沿,落在林尘身上。
“男子汉立于天地间,岂能不会饮酒?”
林尘怔住,看着那杯酒,仿佛看的不是酒。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手端起了那杯他从未碰过的东西。
仰头,闭眼,一饮而尽,动作却有些僵硬,甚至笨拙。
辛辣,直坠咽喉,烧得他几乎要咳出来。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便是全部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回甘,竟从那极辛辣之后悄然泛起,温润地浸润开来,抚平了先前的灼痛。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杯中残留的酒液,又看向柳羡,眼中是未散的震撼与一丝茫然。
柳羡看着林尘这般模样,终于将杯中酒缓缓饮尽,淡淡道。
“这世间诸事,大多如此,不经历,你永远不知其中滋味。”
林尘看着柳羡道:“谢师兄,点拨!”
柳羡把玩着手中的空杯,目光落在了林尘身上,缓缓道。
“栀晚想必是与你说了些离经叛道的言论。但无论怎样,相信宗门,相信这规则,方是吾辈修士安身立命的正途。”
林尘听闻此言,眼中不禁流露出困惑。
柳羡放下酒杯,声音还是那般的平稳:“林师弟,你以为,门规是什么?”
林尘一怔,迟疑道:“是......”
柳羡静静地等待着林尘的答复,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林尘深吸口气道:“是约束!”
“错!是秩序,是庇护。”
柳羡顿时开口,目光深邃的看着林尘:“若无规矩,强者一念便可夺你性命,无需任何理由。今日看执法峰能因栀晚而止步,但他日若有更强之人欲杀你,谁又能阻拦?”
柳羡叹息一声道:“离山立宗数千载,恰恰是这看似冰冷的门规戒律,撑起了一片能让门下弟子,得以成长的空间。而真正的强大,不是去践踏规则,而是深刻的去理解它,乃至在有足够力量时,去修正它,让它更好地庇护你所珍视的人。”
而后,柳羡又给林尘斟满一杯,拍了拍林尘肩膀道:“你符道天赋绝伦,莫要走错了路。”
林尘看着面前的酒杯,栀晚给了他冲破苍穹的勇气,而柳羡,正指引着他看清脚下赖以立足的大地。
林尘嘴唇微动,连忙起身:“谢师兄教导!”
就在执法峰两人推杯换盏之时,那道赋予林尘勇气的流光,已悍然落在了探灵司的门前。
一股无形的压力,正落在值守弟子身上,令得他们心神剧震。
陆深眼见那道绝美身影显现,瞳孔骤缩,这位神仙怎会亲临探灵司?
念头急转间,他猛然惊醒:难道是为了林尘?
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难掩紧张:“见过栀晚师姐!”
栀晚甚至未曾瞥他们一眼,静立门前,裙摆无风自动,只是抬手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轰——!”
探灵司巨门应声崩塌,碎石飞溅。
陆深头皮发麻,瞬间冷汗直冒,烟尘散去,栀晚依旧静立,仿佛方才只不过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陆深连忙说道:“不知师姐驾临,弟子这就去通报。”
栀晚眸子一瞥,仅仅只看了眼陆深,便迈步而入,如入无人之境。
烟尘尚未散尽,探灵司内部的景象便显露出来。
栀晚的闯入,几名弟子惊愕抬头,待看清来人及其身后倒塌的大门时,纷纷色变,下意识地后退,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栀晚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这些弟子身上停留一瞬,便径直望向大殿深处。
一处侧殿内,一道身影正盘膝而坐。
那人一身月白衣裙,容貌清丽,正是慕清雨。
与栀晚那毫不掩饰的锋芒不同,慕清雨的美是内敛的,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深邃难测。
此刻,慕清雨看着长驱直入的栀晚,脸上大感意外,微微蹙眉,随即恢复平静。
“是你!”
慕清雨的声音清越平稳,听不出喜怒,“你来做什么?”
栀晚终于停下脚步,与慕清雨相隔数丈对视。
栀晚红唇微勾,那是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慕清雨。”
栀晚开口,声音冷冽:“你真以为有那老鬼护着,便可以有恃无恐了!”
殿内气氛瞬间紧绷,周围的弟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低着头。
慕清雨静默片刻,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缓步向前,在栀晚三尺外站定。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栀晚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冰碴更冷,“那我便说得明白些。”
话音未落,她身形骤然模糊,下一瞬已出现在慕清雨面前。
素手微抬,五指如勾,赫然捏住慕清雨的脖颈,竟缓缓将慕清雨给提了起来。
慕清雨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栀晚竟敢在探灵司内直接动手,她看向栀晚,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你……”
“我什么我?”
栀晚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她那涂满丹蔻的指尖,在慕清雨白皙的脖颈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就在这时。
栀晚耳边传来司徒名的传音:“可否给为兄一份薄面!”
栀晚听着这声音,毫无避讳,甚至连传音都没有用。
“你也配?活了几百年还活不明白,干脆死了重修得了!”
慕清雨听着这话,心中震惊道:“这个执事阁的管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与金丹大修如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