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与云梦仙宗的这场风波,来得突兀,平息得也悄无声息。
清玄带着神魂受创的墨川。
以及那位始终神色淡漠的女弟子,已于半日前离去。
广场上残留的灵压,噬魂幡的邪异秽气。
不过半日就被山风吹一干二净。
然而,东方璃这个名字,
不过半日光景,便穿透了离山的护山结界。
漫过了北域的千山万水,落在每一处茶楼酒肆之中。
世人皆在盛传,云梦仙宗的《云梦幻灵诀》,竟能幻化出足以震慑天地的神女法相!
“不愧是与离山齐名的大宗!”
茶楼里,低阶修士拍案叫绝,眼中尽是向往。
“墨川的金龙虚影已足够骇人,没想到竟还藏着神女法相这等底牌!”
连路过的游方修士也忍不住驻足,添油加醋道。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闻那东方璃,乃是云梦仙宗秘密培养的当代圣女!自幼便在秘境中苦修《云梦幻灵诀》,百年方得大成,此番出世,便是要扬名立万!”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心中对云梦仙宗的敬畏与向往又深了几分。
一时间,欲往云梦拜师者络绎不绝。
云梦仙宗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就连灵药园内,忙碌的杂役弟子们也凑在一处,语气之中也难掩兴奋。
“难怪云梦仙宗敢直接打上门来!”
“可不是嘛!我听说,那楚临师兄的噬魂幡都裂了三道大缝,司徒峰主的脸当场就黑了。”
在这片交谈中,大多数杂役弟子脸上洋溢着,对强者之路的渴望。
林尘依旧如往日一般,履行着他记名弟子的职责,松土、浇水、照料着园中灵植。
旁人热议的东方璃如何神威凛凛,光芒万丈。
他只觉那些耀眼夺目离自己太过遥远,并非他这等微末弟子所能企及。
只是心底,却仍不免对那《云梦幻灵诀》生出了几分念想。
若自己当年,也能习得那般玄妙功法。
是否今日,也能凝出金龙虚影,而非在此终日与泥土灵植为伴呢?
思绪也不由的飘回十岁那年。
他初至云梦仙宗拜师,身形尚且不及测试台高。
测试的修士随手递来一本基础功法,书页上的字迹对他而言如同天书。
他连半数都认不全,更何况理解其中玄妙。
那修士只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便判了天赋不足,随意打发他下了山。
那时的他,能讨得一口残羹冷炙已是万幸。
读书识字,是梦里都不敢奢望的事。
他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大半,甚至连父母是谁,是生是死都已记不真切。
最早的记忆便是在北域无尽的山川与荒原上流浪乞讨。
若当年能认全那些字,能顺利踏入云梦仙宗,学得那《云梦幻灵诀》。
是否他的人生,会是另一番光景?
这念头掠过,他嘴角不由地微微一勾。
毕竟只是个少年,心中有这般虚荣念想,倒也寻常。
这时,一个弟子忽然拔高声音,神神秘秘地引得众人再次围拢。
“还有一事!我听执事阁的人透露,之前抓回来的那个云梦女修,慕清雨,她竟叛出了云梦仙宗,拜入探灵司门下,还被司徒峰主亲自收为弟子了!”
林尘指尖猛地一僵,松土的动作也骤然停滞。
他恍惚间,又看见了北域荒原上,慕清雨跪坐于皑皑白雪中的身影。
而那双盈满泪水的眸子,在最后看向他时,只剩下彻骨的恨意。
林尘心底无声地叹息。
“看来,是惹上大麻烦了,往后行事,需得更加谨慎才是。”
他收敛心神,不再理会周遭的议论,继续专注于手头的活计。
旁人的热议仍在继续,但那些关于东方璃的传奇、关于云梦与离山的纷争。
此刻对于林尘而言,都已如过耳的风,再惊不起心中半分涟漪。
“探灵司……” 他于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
虽然门规明令禁止同门相残,可他知道。
在这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在那些利益的纠葛与私下的算计中,依旧充满了不见刀光的血腥。
接下数日,他依旧是灵药园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份内的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以往更加勤勉周到。
对于任何可能引来关注的事情,他都避之不及,尽力收敛所有气息。
然而,慕清雨的压力与生死之间的警惕,反而催生了出对力量的渴望。
这日,处理完手头所有活计,林尘再次来到了执事阁。
阁内依旧飘散着令人心静的沉香。
栀晚还是慵懒地躺在那张摇椅上。
听到脚步声,她眼皮都未抬,软糯的声音带着鼻音:“有事?”
林尘放轻脚步,恭敬道:“师姐,门内何处可以兑换功法。”
栀晚骤然睁开了眼。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亮得惊人,脸上立刻堆起娇俏明媚的笑容。
她便猛地坐起身,裙摆扫过扶手,声音都清亮拔高了几分。
“功法?你有多少灵石?”
林尘默默按了按腰间那干瘪得可怜的钱袋:“五十灵石。”
“五.....五十你就想换功法?!”
栀晚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你在想屁吃呢!宗门发给你的引气诀不够你练吗?给我老老实实练到筑基再说!现在,立刻,赶紧滚蛋!”
林尘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行了一礼。
“回来。”
栀晚的声音突然又从身后响起,带着点别扭。
林尘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栀晚盯着他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眼中却也闪过一丝了然。
定是慕清雨投入探灵司的消息,让这小子感受到了威胁,坐不住了。
栀晚起身时,带起一阵清雅的香风,快步走到林尘身后。
突然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林尘下意识想挣脱,却被栀晚那更用力地攥紧。
“这就生气了?”
栀晚探过脑袋,凑到林尘耳边,声音软糯得仿佛能融化骨头一般。
林尘只是微微侧头:“师姐说笑了。”
栀晚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也不解释。
不由分说地便将林尘拉到那张,象征着执事阁管事的摇椅旁,一把将他按在了椅子里。
那椅子下方似乎铺着极软的垫子,柔软得让林尘浑身僵硬,极不自在,刚要站起身。
“我让你坐下。”
林尘只得拘谨地坐稳,身体绷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仿佛那不是椅子,而是针毡。
见林尘这副模样,栀晚又像是瞬间换了个人。
整个身子便向前压了过去,笑吟吟地凑近。
“林尘啊,林师兄~, 其实呢,这功法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路子。”
她掌心一翻,变戏法似的多出一个略显陈旧的钱袋,正是林尘的。
她在手中轻轻掂量了两下。
“切~,还真是五十灵石,一个子儿都不多。”
她撇了撇嘴,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点在林尘的额头上。
“你这人,当真是一句谎话都不会说啊?哪怕虚报个数目,哄哄师姐开心呢?”
林尘的目光落在那个钱袋上,眼中带着疑惑看向栀晚。
栀晚对上他那疑惑的目光,神色骤然地一变,仿佛刚才那个巧笑嫣然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给我起开!谁让你坐这儿的?这也是你能坐的地方?”
林尘显然早已习惯了,栀晚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立刻利落地起身。
栀晚这才悠悠然地重新坐回自己的摇椅。
伸出一根手指,在林尘眼前晃了晃:“但是呢,需要一百灵石。”
林尘抬眼,略微思索:“那……先前避尘符的灵石,师姐你若是……”
话还未说完,栀晚顿时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无辜表情。
“什么避尘符?哪来的避尘符?师姐怎么不知道。”
林尘见她又要赖账,顿了顿:“那……弟子不换功法了,将灵石还我。”
“不行!你必须换!”
栀晚一个眼神扫过来,带着几分蛮横的意味。
“回去等着吧,明天……最迟后天,我给你送过去。”
林尘怔怔地看着她,终究只是低头行了一礼,转身默默离去。
栀晚望着林尘消失在执事阁门外的背影。
轻轻掂了掂手中那份属于林尘的全部家当,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然而,这笑容刚在脸上挂了不到三息,便僵在了脸上。
“功法……功法……我上哪儿去给你弄功法啊!这世间的功法都是有传承的。唉~”
她整个人瘫软进摇椅里,愁眉苦脸地挠了挠她那头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