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金刚言
小比结束后的喧嚣与各种探究的目光，如同黏稠的蛛网，缠绕着玄心，让他几乎窒息。他匆匆应付了几位同门或真心或假意的询问，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几乎是逃离了演武场。
他没有回禅房，那里有悟性、玄寂等人，他无法静心。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去消化体内那奔腾不息的新生内力，去理解脑海中那篇玄奥的《金刚微言》心法。
本能地，他向着少林寺后山更为幽深僻静之处走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踏过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涧，他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崖之下。这里巨石嶙峋，古木参天，藤蔓缠绕，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偶尔几声遥远的鸟鸣，更显得此地空幽寂静。
玄心靠着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直到此刻，远离了那些让他无所适从的目光和议论，他才真正有机会审视自身的变化。
他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体内。
那原本死寂、虚无的丹田气海，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口温暖的泉眼，精纯的内力如同汩汩流淌的泉水，自其中源源不断地生出，沿着被拓宽、疏通的经脉，缓缓运行周天。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种微妙的强化感，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润，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就是内力！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力量根基！而他，玄心，一个被冠以“愚钝”之名的少年，竟然在短短时间内，以这样一种离经叛道的方式，拥有了它！
激动、欣喜、还有一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他心头。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脑海中那篇《金刚微言》的入门心法所吸引。这心法并非文字记载，而是一种直接的意念传承，包含了内力在特定经脉中的运转路线，气息在喉窍间的微妙控制，以及精神意念如何与音波共鸣的诀窍。
“金刚微言，非吼非啸，乃以心驭气，以气载言，言出法随，微末之处见真章……”
玄心默念着心法总纲，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尝试冲动。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五心朝天，按照心法所述，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丹田中的一缕内力，使其脱离正常的周天循环，沿着一条更加纤细、隐秘的支脉，缓缓向上，经过胸腔，导向喉部。
初时，极为生涩。
内力运行到陌生的经脉，带来阵阵酸麻胀痛之感，仿佛在开拓一条全新的道路。对气息的控制更是艰难，不是过猛，就是过弱，难以达到心法要求的那种“似吐非吐，凝而不发”的微妙状态。
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内力在喉窍处溃散，只换来几声无意义的干咳，连一丝音波都未能激发。
玄心并不气馁。与之前无论如何努力都感受不到内力、无论如何练习都学不会韦陀掌的绝望相比，此刻的困难，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充实的挑战。因为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问题所在，能感受到每一次失败后那微不可查的进步。
他沉下心，摒弃杂念，再次尝试。
意念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那缕内力，一丝不苟地遵循着《金刚微言》的运转路线。他感受着内力流过每一寸陌生经脉时的细微变化，调整着呼吸的节奏，控制着喉部肌肉的颤动……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状态。外界的风声、鸟鸣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体内内力的流动与心法的指引。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一次将内力引导至喉窍，并按照心法要求，将一股悲愤、一股决绝、一股对力量的渴望融入其中，准备发出声音时——
他并没有张开嘴大吼。
而是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短促，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震荡力量的音节：
“……哞！”
这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沉闷，完全不似佛门狮子吼那般刚猛霸道。但它响起的瞬间，以玄心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内的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肉眼可见地荡漾开一圈细微的、透明的涟漪！
“哗啦啦——！”
他面前地面上的枯枝败叶，被这股无形的音波力量席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拂过，纷纷扬扬地腾空而起，四散纷飞！旁边岩石上附着的几片苔藓，也簌簌抖动，仿佛承受不住这细微的震荡之力！
虽然范围极小，威力也远谈不上伤敌，但这确确实实是超越了普通声音的、蕴含内力的音波功！
成功了！
玄心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落叶纷飞的景象，感受着喉间残留的那丝奇异的震荡感，以及体内因为成功施展而消耗了部分、却又在缓缓恢复的内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成就感与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做到了！
他，玄心，这个曾经的“武学废材”，竟然真的施展出了只有内家高手才能初步涉足的音波功法！
虽然这只是《金刚微言》最粗浅的入门应用，距离“真言出口，震慑心魄”的境界还差得极远，但对他而言，这无疑是里程碑式的一步！
他忍不住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稍微加大了一丝内力的输出，将更多的情绪——那夜的血腥、少林的冷漠、破戒的决绝——融入其中。
“吽！”
音波再次荡开，这一次，震荡的范围似乎扩大了一丝，连不远处一株小树的枝叶都随之轻轻摇曳起来！
落叶更多，纷飞如蝶。
玄心看着这一切，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不再是往日苦涩的、压抑的，而是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甚至有一丝……肆意！
他站起身，走到那片被音波震得凌乱的空地上，仰起头，任由透过林隙的阳光斑驳地洒在脸上。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新生的力量。
微风拂来，带着山林间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卷起地上尚未落定的尘埃与碎叶，在他周身盘旋。
力量！
这就是掌控力量的美妙！
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不再是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懦夫！这内力，这《金刚微言》，就是他复仇之路上的第一块基石，就是他挣脱命运枷锁的第一把钥匙！
他紧紧握拳，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内力，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是希望，是野心，也是被“破戒”之力点燃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业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金刚微言》的更深层次奥义，更高境界的修为，乃至未来可能通过破戒获得的其他强大武学，都在前方等待着他。
而代价，仅仅是……破戒。
他缓缓收敛了笑容，眼神重新变得沉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冷冽。
这条路，他会继续走下去。
无论前方是彼岸，还是深渊。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见证了他初次掌握力量的隐秘之地，转身，踏着坚定的步伐，向着来路走去。
背影，依旧瘦削，却已然挺直如松，带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锐气，以及一丝……与这佛门净土格格不入的、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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