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是被泼了浓墨,沉甸甸地压下来,将小南村捂得严严实实。几声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土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冲刷着村子里唯一那条通往外界、坑洼不平的泥泞小道。
王老五裹紧了身上那件破旧的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他刚从邻村帮工回来,怀里揣着结算的几枚铜钱,心里盘算着能给卧病在床的媳妇抓几副药。这鬼天气,让他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添了几分烦躁。路过村口那棵据说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时,一阵微弱的、几乎被风雨声淹没的啼哭,钻进了他的耳朵。
王老五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侧着耳朵,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仔细分辨。那哭声断断续续,像刚出生的小猫,气若游丝,却执着地存在着。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荒郊野外,又是这样的天气……他循着声音,小心翼翼拨开老槐树根部茂密的杂草丛,一个襁褓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襁褓用料是极好的丝绸,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不凡的质地,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只是此刻被泥水浸透,污浊不堪,失去了原本的光彩。襁褓中的婴儿小脸冻得发青,哭声已经微弱下去,只剩下胸口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王老五愣住了。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冰凉的脸蛋。是谁这么狠心?看这襁褓,绝非寻常人家,怎么会把孩子丢在这穷乡僻壤?
他犹豫了。自家的情况他清楚,媳妇病着,家徒四壁,多一张嘴就是多一份沉重的负担。可是……看着那婴儿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终究狠不下心。叹了口气,他解开蓑衣,将冰冷的襁褓紧紧裹进自己还算温热的怀里,低声道:“算了,跟我回去吧,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了。”
回到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王老五的媳妇秀娘挣扎着从炕上坐起,看到丈夫怀里多出的婴儿,苍白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这是……”
“村口老槐树下捡的。”王老五简单解释了一句,便将婴儿塞到秀娘怀里,“你看看,还能不能救。”
秀娘是个心软的女人,她摸着孩子冰凉的小手,心疼得直掉眼泪。也顾不上多问,连忙将孩子贴在自己胸口,用体温去温暖他,又吩咐王老五去熬点米汤。
也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婴儿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不再哭泣,沉沉睡去。
王老五看着媳妇怀里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眉头拧成了疙瘩:“看这穿戴,怕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惹麻烦啊……”
秀娘却轻轻拍着孩子,低声道:“总是一条命。既然让咱遇上了,就是缘分。以后……他就是咱的儿子,叫……叫平安吧,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
王老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而,这份“平安”的祈愿,似乎并未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