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青州郭府的大门便如一道开裂的灰缝,悄然洞开。
三辆青布帷幔的马车石板路,车轮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像是从朽木深处挤出的叹息。
林大虎持枪立在第二辆马车旁,玄色劲装外罩着郭府护卫的褐色坎肩,袖口处新缝的滚边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
“都把耳朵支棱起来!” 郭镇山的声音从首辆马车里钻出来,带着未醒的沙哑,却又像冰锥般刺破晨雾,“过了云门山就换快马,要是让不相干的人跟到洛阳,你们的脑袋就跟这车轮子一块儿卸下来!”
车帘掀起的瞬间,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队伍:前排四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正将佩刀往更松快的位置挪了挪,刀刃在晨光下映出半寸寒芒,点了点头后,又放下了车帘。
徐闻混在队伍最后,捧着个描金食盒,指尖却在盒底暗扣处反复按压,那里藏着张尽忠昨夜用蜡丸封好的蒙汗药,粉末在盒底簌簌作响,像极了他此刻打鼓的心跳。
队伍行至云门山北麓时,两侧的松林在山风中发出沉闷的涛声,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暗中推搡着树冠。
正午的日头炙烤大地,队伍在山坳里一处荒废的茶棚歇脚。茶棚就搭在山坳一处泉眼旁,竹篱笆上爬满了开着淡紫色花的野藤,勉强遮住些日头。
黄狗儿端着沏好的凉茶走向郭镇山时,茶盏外壁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月亮。
“老爷,这是用山泉水沏的藿香茶,能解暑气。” 他说话时,袖口轻轻擦过杯沿,藏在袖扣暗格里的药粉便溶入茶汤,水面泛起一圈极淡的涟漪,很快被茶叶的浮沉掩盖。
郭镇山接过茶盏时,手指在杯壁上留下三个油汗指印 —— 他刚用那手掰了块冰镇西瓜,红瓤的汁水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
林大虎站在茶棚外望风,后背的汗水已将劲装浸透,贴在背上像层湿牛皮。
他盯着右侧松林里晃动的竹影,忽然看见几丛野蕨类植物后闪过一抹熟悉的青布衣角 —— 是黄阿大、张尽忠张尽孝!
他正用草帽扇风,同时比了个 “二” 的手势 —— 那是昨夜定好的暗号,提醒他郭镇山身边的两个贴身护卫已喝下半碗凉茶。
此刻那两人正靠在泉眼边的石头上,把佩刀解下来当扇子用,其中一人已开始揉着太阳穴,显然是中了暑气,却不知是蒙汗药开始起效。
“大虎哥,来喝碗凉茶!” 徐闻的声音从棚内传来。
而此刻,黄狗儿正捧着茶碗走向郭福林,碗里的藿香茶随着他微颤的手腕晃荡,映出少年人被晒得通红的脸。
郭福林接过茶碗时,突然捏住黄狗儿的手腕,指甲嵌进汗湿的皮肤:“你这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偷喝了我的冰镇酸梅汤?”
黄狗儿的心跳骤然加速,茶水溅在袖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黄狗儿立刻反应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碟冰镇藕片,笑容谄媚得像块融化的麦芽糖:“二少爷,我刚才去泉眼打水,手沾了凉气。” 。
郭福林喝了口茶,骂骂咧咧地松开手。
林大虎趁机走到他身边,装作整理腰带的样子,袖口擦过他的水囊:“二少爷,这天儿喝凉水容易闹肚子,还是喝热茶解暑。” 他说话时,目光迅速扫过郭镇山的茶盏 —— 那碗藿香茶已喝去大半,老爷正眯着眼打盹,嘴角还沾着片藿香叶。
夏至正午的日头把云门山烤成块烙铁,众人此刻都在蒙汗药的作用下显得昏昏欲睡。
黄狗儿看着郭镇山喉结剧烈滚动,再看其他人的模样,知道药已生效。
“动手!”黄狗儿将杯子一摔,高声喝道。
黄阿大,张尽忠、张尽孝三人忽的冲了出来。
张尽忠如离弦之箭扑向首辆马车,大刀精准划破郭镇山的咽喉,老狐狸的惨叫声被浓烟吞没,鲜血喷溅在车厢的青布帷幔上,洇出狰狞的花斑。
随后觉得不解气,赶忙也砍了大公子郭福安。
黄阿大用捆行李的麻绳狠狠勒住郭福林的脖颈。郭福林双腿乱蹬,靴底踢翻了装满银票的木箱,白花花的票子如雪花般散落,却被他渐渐微弱的呼吸淹没。
黄狗儿、徐闻、林大虎则冲向家眷、护卫、管事,解决掉这群为虎作伥的人。
张尽忠提着砍柴刀劈开装官银的樟木箱,银锭碰撞的脆响混着血腥气,在蝉鸣刺耳的午后显得格外诡异。
“搜!把金银细软全找出来!能带的都带走” 黄狗儿踢开郭镇山的尸体,又从车厢暗格里拽出檀木匣 —— 地契和银票整齐码放,边角还沾着郭镇山未干的血渍。
林大虎则冲向护卫们的马匹,解下马鞍旁的兵刃:三把绣春刀、两柄雁翎枪,刀鞘上的牛皮绳还带着体温。
“阿大哥,看这个!” 徐闻撬开最后一辆马车的底板,露出半箱明光锃亮的盔甲,显然是郭镇山为防备乱兵私藏的。
黄阿大立刻将一副轻甲套在身上,铁叶碰撞声中,他捡起地上的银锭往麻袋里塞,麻袋底部很快被血和银锭染成暗灰色。
再放了一把火做成马匪截杀后。几人翻身上马,林大虎回头望了一眼云门山的方向,郭府的马车残骸在烈日下冒着青烟,像一块被啃噬殆尽的骨头。
黄阿大亦问道:“狗儿,咱下一步作何打算?往后又该去往何处?”
黄狗儿压低声音道:“此地不便言语,先去那座破庙,把东西藏好。”
几人入了破庙,黄狗儿这才对众人说道:“咱几个手上都沾过人命,虽说都是替天行道,可也与官府作对,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好在咱们原本都是流民,官府要查清咱们底细并不容易,依我看,不如就把这地方当作根基,修缮庙宇,安置流民,慢慢积攒实力。”
众人一番商议,皆觉黄狗儿所言在理,思路明晰且做法妥当。黄阿大不禁问道:“那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黄狗儿不假思索地回道:“明日,我等几人前往内城,以修缮寺庙之名,招募一批工匠来此做些修缮活儿。而后再购置些米粮,在此处施粥救济,设法招揽更多身强力壮的流民。”
计议已定,众人便在这破败的庙宇中,各自寻了处角落,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