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军中军大帐内,周铭谅将满桌的军报扫落在地,墨汁溅染了帅案上的舆图,“江西军伪造敕令”的骂声在帐外都清晰可闻。
亲兵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自洛阳守城以来,他们从未见过主帅如此失态。
“主帅息怒!” 一名偏将壮着胆子上前,躬身道,“卢家能拉拢士族造势,咱们也能!属下愿带重金去拜访赵家、高家,许以战后田产特权,定能让他们倒戈!”
“倒戈?” 周铭谅猛地转身,双目赤红,一把揪住偏将的衣领,怒斥道,“那些蛀虫榨取民脂民膏,见风使舵,你让本帅去求他们?!当年徐州士族囤积粮草,害死多少弟兄!这种不忠不义之辈,本帅不屑与之为伍!待城破之后,本帅定要将洛阳士族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帐内众人吓得齐齐跪倒,没人敢接话。就在这时,周岳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周铭谅的后背,沉声道:“大哥,骂解决不了问题。眼下民心浮动,军心不稳,咱们得先稳住阵脚。”
周铭谅的肩膀微微一颤,松开偏将的手,踉跄着坐回帅椅,语气渐渐缓和:“是我失态了……”
他望着帐外,眼中满是不甘,“我早知道黄宏文诡计多端,却没料到他会跟士族勾结得这么深。更低估了士族这帮老狐狸的手段,只凭一条证据就掀翻了咱们的舆论。这一局,是我输了。”
主帅不必自责。” 贺破虏从人群中走出,他对着周铭谅拱手,声音沉稳,“江西军为证我清白,伪造敕令、与士族硬撼,这份恩情贺某记在心里。但事关我一生声誉,更关乎军中弟兄的信任,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铭谅一愣:“贺将军,你想做什么?”
“明日辰时,我要去朱雀广场,与百姓当面对质,自证清白。” 贺破虏的话掷地有声,帐内瞬间一片哗然。
“不可!” 薛羽急忙劝阻,“如今百姓都信了士族的话,你一进城便是羊入虎口,他们若对你动手……”
“是啊贺将军!” 几名亲兵也跟着劝道,“您的名声已被他们抹黑,百姓们根本不会听您辩解,此去凶多吉少啊!”
贺破虏却摇了摇头,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剑——那是岳战霆生前赠予他的遗物。“我贺破虏征战半生,抗狄守边,从未做过通敌叛国之事。若连自证清白的勇气都没有,还有何颜面面对九泉之下的岳帅,何颜面统帅弟兄们打仗?”
他目光扫过众人,眼神坚定如铁,“此事我已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帐内陷入沉默。陆承钧看着贺破虏挺拔的身影,想起他当年身中三箭仍死守辽北防线的模样,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周铭谅率先起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是条汉子!明日我派五百精锐护送你进城,若有异动,立刻带你杀出重围!”
其他将领也纷纷上前,或拍肩或握拳,无声地表达着敬佩与支持。贺破虏拱手致谢,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当日下午,洛阳城的街巷再次被消息淹没——“贺破虏明日辰时朱雀广场自证清白”的告示贴满了城墙,卢府的人得知后,卢候武急忙请示卢然封:“父亲,要不要派人在广场埋伏,趁机除掉贺破虏?”
卢然封却摆了摆手:“不必。他若自证失败,名声彻底败坏;他若成功,百姓也只会骂咱们造谣,与山东军无关。让他去,咱们坐山观虎斗便是。”
夜幕降临,江西军大营内一片寂静。贺破虏在帐中反复修改着宣讲的草稿,可笔尖落在纸上,却总觉得言辞苍白。他烦躁地将草稿揉成一团,起身走出营帐透气。
营外的空地上,一轮圆月悬在夜空,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贺破虏远远便看到一道身影独自站在土坡上,手中握着酒坛,对着月亮一饮而尽——正是周铭谅。
“主帅。” 贺破虏走上前,轻声唤道。周铭谅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酒意,笑着递过另一坛酒:“来得正好,陪本帅喝几杯。” 贺破虏接过酒坛,拔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中的烦躁。
“明日之事,怕不是那么容易。” 周铭谅望着月亮,语气带着几分愧疚,“是我考虑不周,让你落到这般境地。”
贺破虏摇了摇头:“主帅不必自责。舆论之战本就凶险,输了也正常。我只盼明日能让百姓知道真相,哪怕只有一人相信,我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