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梭”小队的第一批派遣，如同一把投入寂静深海的细沙，在雷璟心头泛起难以平复的涟漪。三十位精心培养的精英，带着微乎其微的希望，扑向那些被时间、危险与遗忘诅咒的星域。每一日，他都无数次望向通讯法阵，期待那枚“绝命符”传来消息，哪怕只是最微弱的信号，也强过这令人窒息的静默。
然而，十天，二十天，一个月……杳无音讯。
派遣出去的，不止一支小队。后续又有数支“星梭”分队，携带着“熔炉”实验室根据宁神星残骸最新研制的、可探测“界碑”同源信号的改良探测器，秘密潜入仙朝腹地，甚至一些被认为无关紧要的偏远星系，进行地毯式搜寻。结果同样令人绝望。除了在几处荒芜星球的地下深处探测到极其微弱、疑似古老地质活动形成的能量扰动（最终被证明毫无关联），再无所获。艾塔提到的、可能存在的“界碑”，如同从未存在过，又或者，它们的隐匿远超当前技术的极限。
宁神星的死寂
宁神星轨道上的复合监控阵法，日夜不停地运转，将那颗星球地核深处的恐怖变化，一丝不苟地反馈回圣庭。三维能量模型显示，那座冰冷的立体结构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正缓慢而坚定地生长，汲取地心能源的效率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有微弱的提升。三大封禁古阵已经开始布设，十二颗主星灵气衰减的速度比预期更快，怨声载道被强行压制下去，但不满的暗流如同地火，在高压下奔流。
雷璟每天都要面对那份越来越庞大的能量曲线图，那代表着无可挽回的倒计时。每一次看到那向上攀升的线条，他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力。延缓，只是将死刑改判了死缓。找不到根源，一切都只是徒劳。
就在这种日益沉重的压抑中，一份来自“净天阁”的绝密报告，再次撕开了希望的口子。
古老的线索
“殿下，我们在整理、交叉比对上古流传至今的、所有关于‘绝地天通’、‘星陨时代’、‘诸神黄昏’的禁忌记载时，发现了一个模糊的重复性指向。”夜无痕亲自来到东宫密室，面容因长期缺乏休息而显得憔悴，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指向何处？”雷璟放下手中关于“周天星辰锁”损耗评估的报告，精神一振。
夜无痕在桌上展开一份古老的、用某种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星图。星图极为粗糙，许多星域的位置都与当前星图不符，显然是极为久远的年代绘制。他指向星图边缘一处被特殊符文标记、如今被标注为“归墟死寂带”的区域。
“这里，在上古记载中，被称为‘诸神遗弃之地’、‘万法寂灭之所’。传说，那是上一个纪元终结之处，星辰残骸密布，法则紊乱，任何生灵、任何能量进入其中，都会迅速崩解消散，是绝对的死地，连大罗金仙都需退避三舍。”
“这与‘界碑’有何关联？”雷璟皱眉，归墟死寂带是公认的生命禁区，连探索的价值都没有。
“关联在于，几乎所有涉及‘契约’、‘裁决’、‘净化’的上古零碎记载，在结尾处，都隐晦地指向了‘归墟’，仿佛那里是某种最终的‘判决执行地’或是‘记录封存之所’。”夜无痕深吸一口气，“更重要的是，我们分析了最近百年内，所有关于‘归墟’边缘的异常能量报告，发现其中十七起无法解释的微弱空间涟漪，其波动模式，与‘宁神星’、‘铁幕’星系虫洞出现的空间扰动，有百分之三点七的相似性！”
百分之三点七，在严谨的科学分析中，这相关性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当前这种毫无头绪的绝境下，任何一点微弱的线索，都可能是救命稻草。
“你的意思是，归墟……可能与所谓的‘监督者’，或者‘界碑’的控制中枢有关？”雷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属下不敢断言，但这是目前所有线索中，唯一与‘太古’、‘契约’、‘异常空间’这三个关键词都产生模糊交集的点。”夜无痕沉声道，“而且，归墟的‘死寂’特性，完美符合一个存放或执行‘净化’这种终极指令的场所。那里，或许什么都不会有，也或许……隐藏着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
雷璟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浩渺的星空。归墟死寂带，那是连仙朝鼎盛时期都未曾深入探索过的终极险地。派遣“星梭”前去？生还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但不派人去，线索就彻底断了。
“此事有多少人知晓？”他问。
“仅限净天阁负责此案的三人，以及整理相关古籍的两位已用‘问心镜’查验过的老学士。属下已下了封口令。”夜无痕回答。
雷璟沉默良久。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捕风捉影，是绝望下的臆想。但直觉，或者说身为太子的责任，让他无法忽视这渺茫的可能。
“此事列为‘混沌’级，除父皇与你我，不得入第三人耳。”雷璟最终下定决心，“继续秘密收集、分析所有与‘归墟’相关的古老记载，尤其是那些被列为‘无稽之谈’、‘神话传说’的部分。另外……”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准备一支特殊的‘星梭’小队。规模最小，人员最精，装备最新型的隐匿、生存与探测设备。目标，归墟死寂带外围，进行极限距离的抵近侦察。任务代号……‘拾荒者’。”
夜无痕身体一震：“殿下，归墟死寂带凶险莫测，此去……”
“我知道。”雷璟打断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有微弱指向性的线索。我们输不起时间，也赌不起侥幸。告诉被选中的队员，此行十死无生，但若能带回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们的名字，将永刻于英魂殿之首。他们的家人，我雷璟以道心起誓，必保其永世富贵平安。”
“是！属下这就去办！”夜无痕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坚定。
裂痕下的暗涌
就在雷璟为归墟线索秘密部署之时，仙朝内部的暗流，终于开始掀起第一朵浪花。
被抽取星核灵脉的十二主星之一，位于天玑星域的“青木星”，其最大的宗门“青冥宗”内，爆发了激烈的争执。青冥宗的镇派灵脉“乙木青龙脉”正好位于三大封禁古阵的一个关键节点上，灵脉被抽，宗门传承万年的修行圣地眼看就要沦为凡土。尽管皇室给出了巨额补偿和迁移新址的承诺，但那种根基被毁的切肤之痛，和对“加固防御”这种模糊说辞的怀疑，让宗内怨气冲天。
“老祖宗留下的基业，就这么毁了！说什么防御外敌，我看是圣庭要行那绝户之事，断我仙道根基！”一名性情暴烈的长老在核心会议上怒不可遏。
“慎言！”宗主脸色阴沉，“圣意已决，岂是我等可以非议？补偿也算丰厚……”
“补偿？多少灵石能换回乙木青龙脉？迁往他处？灵气稀薄之地，我青冥宗万年道统如何延续？”另一位长老冷笑，“我看，是有人想借机削弱我等宗门势力，好让皇权独大吧！”
类似的声音，在其余被抽取灵脉的主星上，在那些利益受损的宗门、世家内部，悄然传播。尽管无人敢公开质疑雷九龙，但不满的情绪如同瘟疫，在暗地里发酵、串联。一些嗅觉敏锐的投机者，甚至开始暗中收集证据，散播流言，试图在这动荡中攫取利益。
雷璟很快收到了暗影卫关于各地暗流涌动的密报。他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前方是步步紧逼的灭顶之灾，后方是渐渐不稳的根基。仙朝这艘巨轮，正行驶在风暴与暗礁之间，而他，必须稳住船舵，哪怕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
“传令下去，”他对身旁的心腹侍卫道，“以太子府名义，秘密约见青冥宗、天火门、厚土宗等受损最重的几家宗门之主。地点，选在‘观澜小筑’，不要惊动任何人。”
他需要亲自出面，做一些安抚，甚至……一些交易和妥协。在文明的存亡面前，个人的权谋、宗门的利益，都必须做出让步。但愿，时间还来得及。
而在他看不见的、更深邃的黑暗星空中，那支代号“拾荒者”的敢死队，正乘坐着经过特殊改造、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将所有性能都点在了隐匿和生存上的微型侦察舰，悄然驶向那片连星光都畏惧的、名为“归墟”的绝对死寂之地。
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微弱，却仍在倔强地燃烧。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