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苏颂实验室残影的刹那，我被晃得睁不开眼——假天仪的齿轮在中央缓缓转动，发出的呜咽声像极了父亲临终前呼吸机的嗡鸣。上次来这里时还是断壁残垣，此刻却亮如白昼，空气中漂浮着无数金色光点，每一点都清晰得像父亲修表时落在镜片上的灰尘。
“砚儿，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炸开，我猛地回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到发疼——父亲就站在假天仪旁，穿着十年前失踪时那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钢笔别在胸前口袋，笔帽上“守时”二字的刻痕深到快要渗出血来。
“爸……”我冲过去想拥抱他，手掌却径直穿过残影，只捞到满手冰凉的空气，像攥住了一把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碎冰。
“别碰我，这只是我留在时间里的‘最后一捧灰’。”父亲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褶皱，和我记忆中他修完表擦汗时眯着眼的模样分毫不差，“逆时主脑把我的意识锁在这儿当‘人质’，你见到的影子父亲，不过是他拿我的意识碎片捏的泥娃娃，连我喜欢在表油里加薄荷脑的习惯都没学像。”
他抬手指向假天仪，星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在正中心留着个刺眼的黑洞，像块被抠掉的疤痕：“苏颂当年算到时间会塌，造这假天仪当‘锚点的备胎’。可逆时主脑那混蛋想拿它当钥匙，把所有锚点都改成他的逆时钟，到时候别说你爷爷传下的修表铺，就连你出生时抓周的拨浪鼓都会倒着转。我必须钉在这儿，不然他早把咱们家那点念想拆成逆时砂了。”
“那你为什么……”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却连个水印都没留下，“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把你从这儿拽出去？”
“傻孩子，时间这东西，哪有‘拽出去’的说法。”父亲的残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水浸透的宣纸，边缘泛起波纹，“苏颂的密匙、你的老怀表、还有我这把快散架的骨头……咱们仨是‘三才共振’的轴。你得把咱们融一块儿，才能把逆时主脑那破算盘砸个稀烂。记住，修表匠修的从来不是表，是人心眼里那点‘准头’。”
他的手突然化作漫天星光，簌簌落入假天仪的齿轮缝隙里。实验室的残影开始天旋地转，假天仪的星图猛地炸开，无数金色光点蜂拥而来，在我掌心凝成一枚滚烫的青铜齿轮——齿轮上，父亲的脸和苏颂的脸重叠又分开，最后定格成一行字，刻得比任何表针都要深：“时间会骗你，但修表匠的手不会，因为它握着的是人心的重量”。
“爸！”我疯了似的去抓那些飘散的光点，却只抓到满手虚无，像在捞一捧刚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通讯器的尖叫几乎要震碎我的耳膜，林夏的哭腔混着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沈砚！逆时主脑……他疯了！他用逆时砂把所有锚点都包成黑球了！现实里的日历在往回撕，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在变回受精卵了！”
我盯着掌心烫得快要灼伤皮肤的青铜齿轮，又摸了摸腕间老怀表滚烫的表壳，突然想起父亲教我修第一块表时说的话，他当时把表油瓶塞到我手里，指节因常年握镊子而变形：“砚儿你记住，修表和做人一样，差一秒都是废品，因为那一秒里，藏着别人的一辈子。”
深吸一口气，我对着通讯器吼道，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林夏！把所有锚点的坐标给我，精确到毫秒！我要去给这‘逆时破钟’做最后一次‘校准’了——这次校准的不是时间，是咱爹用命守住的‘规矩’，是苏颂刻在青铜里的‘准头’，更是咱们修表匠心里那点‘不能歪’的念想！”
说完，我转身走向假天仪炸开的光芒深处，青铜齿轮在掌心硌得生疼，却让我无比清醒——这趟校准，我不仅要把时间掰回正轨，更要把父亲留在时间里的“火种”，重新种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