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温润如玉的暖流涌入。孟星宇瞳孔骤缩，惊愕地抬头：“辉哥哥，你这是……”
夜魇辉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股暖流在他体内盘旋一周，突然暴涨开来，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孟星宇体内溢出，在他周身凝聚成一道璀璨的光环。光环如同有生命般流转，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刺得人睁不开眼。
孟星宇能清晰地感觉到，夜魇辉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
“嗡！”
光环骤然收敛，化作一道流光钻回孟星宇元神内。他浑身一震，原本因一些缘故而缺失的修为，竟被一股温和却浑厚的力量填满了大半。而夜魇辉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小星星，”夜魇辉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缺失五成修为……但我这仅剩的力量，多少能帮你补回来一些。”
孟星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发颤：“辉哥哥，你这是何苦……”
“别难过。” 夜魇辉抬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揉揉他的头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发丝时化作了点点荧光，“我这缕残念本就撑不了多久，与其等着湮灭，不如把力量留给你。虽补不回你失去的，但总比浪费了好。”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眼圈泛红的云天鹂，又落回孟星宇脸上，笑意里带着释然：“能在消失前再见你们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阿鹂，小星星……若你们日后有机会，帮我回熹暝星看看。看看我们当年守着的那片故土如今是什么模样。”
话音落下，夜魇辉的身影开始剧烈波动，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他笑着挥了挥手，最后看了一眼这两个他牵挂的人，身形便化作漫天流萤，一点点融入周围的空气中，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辉哥哥！”
孟星宇失声喊道，伸手去抓那些流萤，却只捞到一手冰凉的空气。刚重逢的喜悦还未焐热，便被生离死别的痛楚狠狠砸中。
云天鹂别过头，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袁司空眉头紧锁，夜魇辉的消失，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荧惑教死灰复燃的严重性，自己原本的计划，怕是要彻底打乱了。暮幽兰则望着夜魇辉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唯一还算镇定的是阿河。他走到云天鹂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让云天鹂颤抖的肩膀渐渐平稳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村落外围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宁素心带着十几个意念族人正快步走来。那些族人大多面带惊色，眼神里满是不安。宁素心走在最前面，脸上虽带着疲惫，眼神却很坚定。
“云仙子，我们……”宁素心刚想开口，却被云天鹂抬手打断。
云天鹂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在空中快速划过。淡金色的符文在她指尖跳跃，落在村落入口处，瞬间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兮颜带着一些意念族人从光幕中走入，与其他族人嘘寒问暖。
云天鹂转向孟星宇几人：“灵识网域和苍行上神的梦域通路已经重新打开了。你们是要去梦域见他，还是先跟我回火凤山？”
孟星宇还在消化夜魇辉离去的冲击，听到这话，沉默片刻道：“我和袁司空去见苍行。小兰，你呢？”
暮幽兰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凝重：“我先回云姐姐那里，夜前辈被寄生的躯体得尽快处理，对了云姐姐，素心的神识……”
“小兰，我有个计划。” 宁素心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话。她凑近暮幽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了几句。
暮幽兰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她转向云天鹂：“云姐姐，素心的魂魄暂时先留在这儿吧。等我们的计划成了，再劳烦您帮她回归肉身。”
云天鹂微微一笑：“放心。” 说罢，她抬手在地面画出一个丈许宽的法阵。法阵亮起时，地面仿佛化作了一片星空，无数光点顺着纹路流转，她对孟星宇说道：“我们在火凤山结界内的居所等你们。”
话音刚落，她带着暮幽兰和阿河踏入法阵。光芒一闪，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法阵中央，只留下地面上渐渐淡去的纹路。
孟星宇深吸一口气，对袁司空道：“走吧，去见苍行。”
袁司空点点头，跟着他走向村落入口的光幕，正好连通此前被石门封堵的梦域，如今那石门想必已经不在。踏出村落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滴，旋转着化作一片朦胧的白雾。
果然，再次脚踏实地时，袁司空发现自己已身处苍行梦域中的庭院处。此时他的梦域里，月光如水，洒在路上，映出淡淡的银辉。不远处的凉亭下，苍行上神正坐在石凳上，抚着石桌，把玩着一枚玉佩，仿佛已经等了他们很久。
一股复杂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袁司空张了张嘴，那些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的问题，关于飞天的楼兰，关于那位极有可能是暮幽兰前世的女子，关于那些模糊却深刻的梦境影像，此刻却像被堵住的河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苍行上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将玉佩放回腰间：“你叫袁司空，对吗？”
袁司空一愣，点头：“是。”
“其实我也很好奇，” 苍行上神抬眸，目光深邃如夜空，“为何与我相关的往事，会反复出现在你的梦里？或许…… 那逆天阵，还有很多我们没参透的奥秘。”
“逆天阵？”袁司空抓住了这个关键的词。
苍行上神望向不远处自己庭院那扇紧闭的大门，门扉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古老的光泽。他沉默片刻，转过头来，声音带着一丝悠远：“既然你反复经历这个梦，你便是我的有缘人，我来给你讲讲那段往事吧。”
“世人提起楼兰，总说它是被黄沙掩埋的谜城，说它消失在一夜之间。”苍行上神的指尖划过石桌上的纹路，像是在描摹一段遥远的时光，“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真正消失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启动了逆天阵。”
“我们？”袁司空追问。
“我、清瑶、寒星，还有孟星宇。” 苍行上神说出这几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们四个人，合力启动了它。”
袁司空心头剧震。梦中那位神秘的女子，回眸时眼波流转，像是盛着一整个星空。他下意识地问道：“清瑶，莫非就是梦中那位绝色女子？那寒星又是谁？”
苍行上神听到“绝色女子”四个字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多谢你对清瑶的称赞。”
袁司空这才反应过来，苍行与清瑶的关系定然不一般。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苍行上神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相信命运吗？”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袁司空怔了怔，沉吟片刻，认真地回答：“信，也不信。”
这话一出，不仅苍行上神挑了挑眉，连一直沉默的孟星宇都抬起了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讶异。
袁司空迎着两人的视线，继续说道：“有些时候是会感到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然而回想起自己生命历程中许多关键的十字路口，做出重要抉择的其实还是自己的本心，就算命运是已经设置好的轨迹，也得靠每个人自己脚踏实地去履行。”
他顿了顿：“若在过程中从不努力，我觉得必然不会有白掉的馅饼，对于生命里出现的困难和阻力，拼尽全力未必不能解决。我常常认为，每当攻克一个难关，或许就是自己拼力改写境况不好的命运轨迹，也许一切早有命定，但命定的轨迹未必不可更改。所以，对于命运，我信，也不信。”
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就算命运真的是条预设好的轨迹，也得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如果遇到困难就退缩，那才是真的被命运困住了。我总觉得，每攻克一个难关，都是在亲手改写那些不好的轨迹。所以……我信命运的存在，却不信它不能被改变。”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概是我的胡思乱想，让你们见笑了。”
“不。” 苍行上神却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欣赏，“我倒是觉得，与你相见恨晚。知音难觅啊。”
袁司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一时有些窘迫。他转头看向孟星宇，却见对方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的感悟，与我的人生信条，其实差不多。” 苍行上神站起身，走到袁司空身边，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息，“我和清瑶，原本是盘古族人。”
“盘古族？”袁司空再次震惊，苍行和清瑶竟是自己的同族。
“嗯。你我原是同族。”苍行上神点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像是在回忆那个古老的族群，“盘古族人各司其职，守护着地球生态的秩序，我和清瑶自然也有各自的职责。按照族规，我们不得随意会面，这是盘古族之首泰豪定下的戒律。”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但一场意外，让我们终究还是见了面。不仅见了面，还联手做了一件事，一件足以撼动天地秩序的事。”
那件事究竟是什么，苍行上神没有细说，但袁司空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沉重。
“因为这次会面，我们违反了泰豪的戒律。” 苍行上神的指尖微微收紧，“也在地球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泰豪震怒。”苍行上神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女瑛和姜魁为我们求情，说我们也是出于善心，建议改判其他惩罚。但泰豪执意要按戒律处置。于是，他下令抽出我们的元神，改制成魂魄，抹去所有记忆，然后投入忘川，让我们转世为普通人，永生永世不得再踏足盘古族的领地。”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痛苦：“清瑶的魂魄在流放时出了意外。被一场风波卷入幻光河，阴差阳错吸附了幻光虫后成为了两个魂魄。”
袁司空屏住了呼吸。
“幸得女瑛及时赶到。” 苍行上神的语气缓和了些，“她有牵引魂灵的秘术，拼尽全力的保住了其中一个魂魄，让那个魂魄没有成为荒魂，得以进入忘川，转世为人。而另一个已经成为荒魂的魂魄则被女瑛大人引入一具特殊的躯体。”
“特殊？” 袁司空追问。
“那躯体不是普通人类之躯。”苍行上神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复杂，“是女瑛用万年灵木和星辰砂培育的变种。寿命虽比不上盘古族的永恒，却比人类长太多 ，至少在躯体寿终正寝前，能一直保持青春的模样，而且这躯体可以容纳荒魂。”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那一份魂魄与躯体融合后，便成了后来的清瑶。她住在幽灵谷，以‘幽灵公主’的名号，留下了无数传奇。”
“幽灵公主！”袁司空失声喊道。这个名号他太熟悉了，那是异能门派之人所知晓的历史中最神秘的强者之一，传说她能操控世间荒魂，挥手间便能让一支军队化为飞灰，却没人见过她的真容。没想到，她竟与苍行上神口中的清瑶有着这样的联系。
“原来这就是幽灵公主的身世之谜，那么苍行上神您就是幽灵驸马？”袁司空惊呼道。
“我成为幽灵驸马，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苍行上神笑了笑，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我和另一个可以转生的魂魄，在忘川里漂流了很久，直到秦朝时才得以转世。”
他看向袁司空：“你承袭了水月圣君的记忆，应该知道秦朝时有很多反抗嬴政暴政的异能群体吧？其中最厉害的，当属翠烟门。”
袁司空点头：“知道。翠烟门全是异能者，据说荆轲、高渐离、张良都是门中人。”
“没错。”苍行说道，“清瑶另一个魂魄转世后，成了翠烟门的弟子，名叫楚寒星。她资质极佳，刚入门三年就被定为门主继承人。而我，则被妱夫人收养，取名苍行。”
“妱夫人？！”袁司空再次震惊。那可是秦朝异能界的传奇，传说她的剑术举世无双，有逼近夏宇之势。
苍行上神点头：“我跟着她学了十年剑术，后来也成了刺秦队伍里的一员。”
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眼神变得悠远：“我和寒星是在一次刺秦任务中相遇的。那次我们计划潜入咸阳宫，趁嬴政在甘泉宫夜宴时动手。她的绝技拈花碎玉掌，与我的苍穹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路杀到嬴政面前，眼看就要得手……”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却被一个紫面老头拦住了。”
“紫面老头？”
“对，一个脸膛发紫穿着道袍的老头。” 苍行上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恨意，“他一出手，就破了寒星的几近无敌的掌法，还轻易挡下了我的剑。我们这才知道，荆轲、高渐离、张良之前的失败，全是因为他。”
“张良不是逃脱了吗？”袁司空记得古籍里说，张良刺秦失败后，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
“那是因为他运气好，紫面老头当时没把他放在眼里。” 苍行上神冷笑一声，“但我和寒星就没那么幸运了。我们本以为会像荆轲他们一样被处死，没想到那老头却对嬴政说，我们是寻找长生不死药的关键。”
“长生不死药？”
“嬴政信了。”苍行上神的语气里满是嘲讽，“那老头封印了我们的异能，把我们当成了活祭品，带着我们一起西行，说是要去寻找不死药。”
袁司空皱起眉：“不对啊，史书上说，徐福是带着童男童女去东海寻找不死药的。”
“东海？”苍行上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带着一丝悲凉，“那不过是个幌子。可怜那三千童男童女，全成了那紫面老头的牺牲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徐福带领的队伍，根本不是去寻药的，而是去破坏瑶池仙境封印！”
“瑶池仙境？”
“那是盘古族在西域的圣地，后来被世人传成了瑶池圣母，也就是泰贞大人的居所。” 苍行上神解释道，“泰贞曾在那里种了一棵神树，但后来，那神树被盘古族列为禁忌，被泰豪封印，还怕不够稳妥，用盘古族秘法把封印的关键节点转移到了东海之渊。”
袁司空恍然大悟：“所以，在西域破解封印是徒劳的，必须先破坏东海的节点？”
“没错。”苍行上神点头，“那紫面老头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秘密，说要用三千童男童女的精血炼成赤霞珠，才能破开东海的封印节点。于是，他让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去东海当炮灰，自己则悄悄带着我们去了西域，直奔瑶池仙境。”
袁司空想起那些无辜的童男童女，不禁叹息：“为了一个暴君的私心，竟害死这么多人…… 后来呢？”
“后来，那紫面老头带我们去了天山天池。” 苍行上神的声音再次变得沉重，“那里，就是瑶池仙境的入口。徐福那边果然成功破开了东海的封印节点，紫面老头立刻带着我们进入了瑶池仙境。”
“你们见到神树了？”
“见到了。”苍行上神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地方，“但那根本不是什么仙境，更像是一片末日废墟！断壁残垣，黑气弥漫，空气中全是腐朽的味道。那老头把我们带到一个祭坛模样的地方，在地上画满了血色符文，把我和寒星绑在符文中央，然后开始施展邪术。”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召唤出九条黑龙，不，说是黑气更准确，那些黑气化作龙形，张牙舞爪地冲击地面。每一次冲击，我和寒星都感觉魂魄要被撕裂，骨头缝里像是被塞进了无数根针。就在我们以为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苍行上神的瞳孔骤缩，声音带着一丝恍惚：“随着一阵天崩地裂般的震动，一棵闪着荧光的树突然从地面冒了出来。那树身像是用琉璃做的，枝叶上挂着无数发光的果子，明明灭灭的，像是无数只眼睛。紫面老头这才停手，我当时已经半昏迷了，只看到他盯着神树的眼神，贪婪得像是要把整棵树都吞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然后，突然有无数只散发着灵光的蝴蝶飞了过来，绕着神树飞舞。那些蝴蝶的翅膀一振，就洒下点点金光……再后来，我就彻底昏迷过去了。”
苍行的梦域居所突然陷入沉默。月光依旧柔和，却仿佛带着一丝寒意。袁司空望着苍行上神凝重的侧脸，突然觉得，那段被尘封的往事，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危险。而那棵神树，那些蝴蝶，还有那个紫面老头，又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