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闸门将地狱隔绝在外,却隔不断那令人心悸的植物绞杀声与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吮吸咀嚼声。主控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唯有控制台上那血红色的【焚城协议倒计时】,如同死神冰冷的心跳,在死寂中无情地跳动,每一次数字的减少,都重重敲击在众人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00:09:35】
【00:09:34】
十分钟。仅仅十分钟后,这片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承载着文明火种的“方舟”遗产,连同他们自己,都将被彻底净化,化为焦土。
绝望,如同门外蔓延的异变植物,悄然滋生,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完了……全完了……”猎犬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眼神空洞。石头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进肉里却浑然不觉。药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小瑶紧紧抱着那株作为源头的“希望之种”母株,身体不住地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就连一向坚毅的阿雅,此刻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甘。他们挣扎了这么久,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吗?
“还没完。”
林烬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站起,左手死死按在控制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右臂的绷带已被鲜血彻底浸透,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火焰,那火焰的名字,叫做——绝对理性下的不屈。
“系统启动‘焚城’,是因为检测到了‘高浓度生物活性污染’。”林烬的目光快速扫过控制台屏幕上滚动的、之前被忽略的细节信息,“它的逻辑是清除威胁,保全基地核心数据和技术。如果我们能证明威胁被控制,或者……证明我们的价值远大于被清除的风险,协议就可能被覆盖或中止!”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过滤着进入基地后获得的所有信息碎片——从“希望之种”激活生态模块,到能源核心的异常波动,再到“守护者”系统的激活与崩溃,以及门外那些因能量失控而异变的植物……
“钥匙……钥匙还在我们手里!”林烬猛地看向小瑶怀中的“希望之种”,又看向控制台那个连接过平板电脑、读取过“涅盘”协议的接口,“‘涅盘’协议的目标是转移和保存,而‘焚城’是毁灭。它们是同一级别的终极协议,存在相互覆盖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浊气都挤压出去:“我们需要能源!需要启动‘涅盘’协议,向基地主控AI证明,我们有能力保存火种,威胁可以被控制!”
“可能源核心已经宕机了!外面那些鬼植物还在吸收能量!”猎犬绝望地喊道。
“不……能源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变得……狂乱且充满攻击性。”林烬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闸门,看到了外面那扭曲的生态,“那些异变植物,它们本身,现在就是一个个小型的、混乱的能量聚合体!‘希望之种’能与基地生态共鸣,那么……”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杀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阿雅!猎犬!石头!”林烬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准备打开闸门!一条缝隙就好!”
“什么?!你疯了?!”猎犬几乎跳起来,“外面那些东西会瞬间涌进来!”
“不会全部涌进来!”林烬语速极快,“它们正在内斗,争夺‘裂颅’残骸和地缝能量源!我们需要做的,是给它们一个……更诱人,但风险极高的‘饵料’!”
他指向小瑶怀中的“希望之种”:“它是所有异变的源头,也是唯一可能重新统合这些混乱能量的核心!我们需要利用它,短暂地建立一个强能量场,吸引并暂时‘安抚’住门外的异变植物,为我们争取启动‘涅盘’协议的时间!”
“这太冒险了!万一失控,‘希望之种’也可能被污染或吞噬!”药囊急道。
“没有万一!”林烬打断他,目光死死盯着倒计时,“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要么赌一把,要么十分钟后一起化为灰烬!”
他看向阿雅,眼神交汇间,无需言语。阿雅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绝和那微乎其微,但确实存在的可能性。她重重点头,嘶哑道:“干了!”
“小瑶,”林烬转向女孩,语气放缓,却带着沉重的托付,“待会儿,当我让你将‘希望之种’靠近闸门缝隙时,不要犹豫。相信它,也相信我们。”
小瑶看着林烬那燃烧着火焰却又无比冷静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容器抱得更紧。
“行动!”
随着林烬一声令下,石头和猎犬冲到闸门控制旁,紧张地做好准备。阿雅手持弓弩,守在门侧,瞄准即将出现的缝隙。林烬则再次将那块失能的平板电脑连接到控制台接口,左手悬在手动发电装置上,右手因为剧痛而无法用力,只能由药囊在一旁协助。
【00:05:01】
【00:05:00】
五分钟!
“开缝!”林烬低吼。
石头猛地转动阀门,厚重的合金闸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上抬起了一道仅容手臂通过的狭窄缝隙!
刹那间,门外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和植物蠕动、摩擦的窸窣声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几条距离最近的、如同金属触手般的藤蔓,立刻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向缝隙内探来!
“就是现在!小瑶!”林烬大喝。
小瑶咬着牙,鼓起毕生的勇气,将怀中那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希望之种”容器,猛地递到了缝隙处!
奇迹发生了!
当“希望之种”那充满生机的柔和绿光透过缝隙照射到门外那暗红扭曲的植物群上时,所有狂暴的藤蔓和枝叶,动作瞬间一滞!仿佛被某种更高位阶的存在所震慑!
那些原本疯狂内斗、互相吞噬的异变植物,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它们的“注意力”全部被那纯粹的、源初的生命之光所吸引。靠近缝隙的藤蔓不再试图侵入,反而微微向后蜷缩,仿佛在敬畏,又像是在……渴望?更远处的植物潮也平息了骚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那一点绿光之上。
一种诡异的、短暂的平衡形成了。“希望之种”以自身为媒介,在这片扭曲的生态中,强行撑开了一个微弱却稳定的“秩序领域”!
“快!发电!启动协议!”林烬嘶声喊道。
药囊和猎犬拼尽全力摇动手柄,微弱的电流再次注入平板电脑和控制台。
【检测到生态核心强信号……连接“涅盘”协议……】
【环境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协议冲突检测……尝试覆盖“焚城”……】
【能源不足!无法完成覆盖!启动最低限度“涅盘”——紧急数据保全与坐标上传!】
屏幕上的信息飞速滚动,最终定格。
【“涅盘”协议(最低限度)已启动。】
【核心数据库打包完成……】
【选定样本信息记录完成……】
【安全坐标……上传至……“守墓人”网络……】
【“焚城”协议……无法中止……执行最终指令:保全火种,毁灭温床……】
【倒计时:00:00:31】
覆盖失败!但“涅盘”协议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完成了信息的上传!
“关门!”林烬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
闸门轰然落下,再次隔绝内外。
林烬瘫倒在地,看着那最后三十秒的倒计时,嘴角却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的弧度。
他们失败了,没能保住这个基地。
但他们也成功了,将文明的种子,再次投递了出去。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同伴,看向小瑶怀中那依旧散发着微光的“希望之种”。
“准备好……迎接冲击。”
【00:00:03】
【00:00:02】
【00:00:01】
【00:00:00】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基地每一个角落的毁灭性能量,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被瞬间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