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在韩猛及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进入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村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鞑子的尸体,一些被解救的汉民正在明军士兵的指引下,默默收拾着残局,眼中既有复仇后的快意,也有一丝茫然。
当经过一座明显比周围房屋高大、像是村里地主或者小头目居所的土坯院时,朱由检忽然勒住了马缰。
他微微侧首,目光投向那虚掩着的院门。
“里面有动静。”
韩猛神色一凛,立刻挥手。两名亲卫迅速下马,持刀警惕地推开院门。
院内空荡,但正屋的门缝下,似乎有极细微的窸窣声传来。
亲卫一脚踹开屋门,里面顿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只见屋内角落的一个大木柜正在微微晃动。
“出来!”亲卫厉声喝道。
柜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相对体面些的鞑子妇人踉跄着跌了出来,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那男童瞪着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明军。
妇人看到甲胄鲜明的朱由检等人,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在身后,用生硬的汉语哀求:“大人……大人饶命……孩子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扫过那妇人,最终目光落在那男童身上。
那男孩的眼神是一种野性未驯,带着深深敌意的目光,像一头幼狼。
“陛下,这……”韩猛看向朱由检,等待指示。按惯例,或者说按他们此刻复仇的心态,自然是斩草除根。
朱由检缓缓开口: “朕曾闻,草原旧俗,有“未过车轮者不杀”之说。”
那妇人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希望,那男孩身高显然还未及车轮。
“然,此非草原,乃朕之大明辽东,朕今日,改一改这规矩。”
他的目光扫在那男孩身上: “未过车轮不杀——但,车轮需横放!”
横放车轮!
此言一出,连韩猛等久经沙场的悍将,心头都不由得一凛!
杀神白起都没这么狠吧?
“不——!”那鞑子妇人发出凄厉的尖叫,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
那男孩似乎也听懂了,眼中的仇恨被恐惧取代,小脸煞白。
朱由检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漠地挥了挥手。
两名亲卫毫不犹豫地上前,将那哭嚎挣扎的妇人连同孩子一同带出。
房间里那张简陋的土炕底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头。
声音虽小,但在刚刚寂静下来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
朱由检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张土炕。
“床下还有人。”
朱由检缓缓蹲下身,与床底下那双充满惊恐和仇恨的眼睛对视着。那是一个小鞑子,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周围的亲卫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的命令。
然而,朱由检并没有立刻下令处决。他只是静静地看了那孩子几秒,一字一句地说道:“下次再见面,我就会杀了你。”
说完,他站起身,对韩猛等人挥了挥手:“走吧。”
“陛下,这……”韩猛有些迟疑,斩草不除根……
“走。”朱由检不作回答,率先转身向屋外走去。
亲卫们虽然不解,但只能遵命,警惕地随着皇帝退出屋子。
过了好一会儿,床底下的那个小鞑子才敢微微动弹。外面似乎安静下来了,那些可怕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远去了。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黑暗的炕洞里爬了出来。
脸上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蛛网,他惊魂未定地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熟悉的家中一片狼藉,却再也看不到亲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去而复返,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再次出现在门口,正好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光线。
正是去而复返的朱由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爬出来,还愣在原地的幼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你看,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看来你可以去死了。”
那孩子猛地抬头,看到去而复返的朱由检,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直,瞳孔收缩。
朱由检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对着身旁的韩猛轻轻颔首。
“遵旨!”韩猛这次再无犹豫,刀光一闪而过。
“这下解决了,走吧。”
众人再次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子里陷入死寂,只有尚未燃尽的木材偶尔发出噼啪轻响。
又过了许久,在房间另一个角落,一堆看似杂乱的破旧毛皮下面,传来细微的蠕动。毛皮被轻轻顶开,又一个瘦小的身影,颤抖着爬了出来。
这个孩子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又望向门外院子里隐约可见的亲人尸首,小嘴一瘪,泪水无声地滑落,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果然还有。”
那如同梦魇般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朱由检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
那小鞑子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后退,跌坐在地,惊恐万分地看着这个去而复返的恶魔。
朱由检缓缓走近,在他面前蹲下,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
左手,摊开,是几块用油纸包着的、在这个时代颇为稀罕的饴糖,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右手,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朱由检将两样东西递到他面前:
“选一样。”
那孩子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眼睛在饴糖和匕首之间来回移动。
他犹豫了片刻,小手微微颤抖着,最终缓缓伸向了那几块饴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糖块的油纸时,动作却顿住了。
他又看向那把匕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但也就是在他犹豫的片刻,朱由检已经做出了评价:“临机反复,瞻前顾后。既贪口腹之欲,又妄图示敌以勇……”
朱由检缓缓站起身,语气如同寒冰:
“此子城府极深,断不可留!”
那孩子似乎听懂了这判决,眼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光瞬间熄灭。
韩猛的刀光没有丝毫迟疑,再次闪过。
“心思太多,不如懵懂。连做个明白鬼的资格都没有。”
“走吧。”
待到朱由检一行人马蹄声彻底远去,屋内那堆看似再无异常的柴火垛后,几根木柴被轻轻推开。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动作略显笨拙地爬了出来。与其他孩子惊恐麻木的神情不同,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迅速被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清明和狂喜所取代。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环顾四周狼藉的景象和亲人的尸体,脸上非但没有悲痛,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没想到……我竟然穿越了!还回到了崇……不对,现在是顺治元年?哈哈,上天待我不薄!”
他努力回忆着脑海中的历史:“这一次,我定要带满清入关,辅佐摄政王,光复我大清江山!什么朱由检,不过是冢中枯骨!等我找到机会……”
他正沉浸在走上人生巅峰的幻想中,规划着如何利用自己穿越者的优势扭转乾坤时,那个如同索命梵音般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
“朕就知道,肯定还有。”
男孩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机械般地转过头。
只见朱由检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正用一种似笑非笑,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打量着他。
那眼神,让他感到一股从头到脚的寒意。
“你……”男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
朱由检缓缓走近,目光在他那张虽稚嫩却带着异常神采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眼神不错,不像个孩子。”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惊疑:
“看来,是个有来历的!此子,断不可留!”
“卧槽!新号……”
根本没有再给这男孩任何开口说话,施展宏图大略的机会。
那男孩还在惊讶崇祯不按常理出牌,韩猛的刀锋已然掠过。
那男孩临死前,眼中充满了不甘,仿佛在质问苍天为何给他重生的机会,却又如此轻易地将其剥夺。
一众亲卫都要看傻了,这都第几个了?怎么还有人啊。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半天都没动静了,后边肯定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