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淮阴易主的消息,如同两道惊雷,先后劈在了彭城的楚王宫。
宫阙深处,项羽愤怒的咆哮几乎要掀翻殿顶:“韩信!安敢如此!寡人暂未征讨,彼竟敢南下掠地,欺人太甚!”
殿内文武噤若寒蝉。项伯战战兢兢地出列:“大王息怒,那韩信狡诈,趁我军主力西顾,后方空虚……”
“后方空虚?!”项羽猛地转身,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他几步跨到项伯面前,居高临下地怒视,“寡人留尔等镇守彭城,便是让你们告知寡人后方空虚,任由那韩信肆虐吗?!广陵、淮阴,扼我江淮水道,失此二城,九江动摇,东海侧翼洞开!尔等可知其害?!”
项伯吓得跪伏在地,不敢言语。项羽胸膛剧烈起伏,环视殿内群臣,目光如刀,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钟离昧身上:“钟离将军!寡人命你,即刻点兵五万,给寡人南下,夺回广陵、淮阴,将那韩信的人头,给寡人带回来!”
钟离昧眉头微皱,出列拱手,声音沉稳:“大王,臣愿往。然,韩信新得二城,士气正盛,且其善用地利,水陆并进,强攻恐非上策。再者,”他顿了顿,“彭城乃根本,若臣率大军南下,北面韩信麾下彭越所部活动日益猖獗,已深入薛郡,若其与韩信呼应,威胁彭城,如之奈何?”
项羽闻言,怒火稍抑,但脸上戾气不减:“彭越?不过韩信一鹰犬!待寡人收拾了韩信,必亲率大军,将其碾为齑粉!”他虽如此说,但钟离昧的提醒也让他意识到东西难以兼顾的窘境。
谋士中有人小心建议:“大王,或可遣使斥责英布,令其出兵北上,夹击韩信?九江与韩信仅一江之隔……”
“英布?”项羽冷哼一声,眼中尽是不屑与怒其不争,“首鼠两端之徒!彼见韩信势大,早已胆寒,岂敢出兵?不暗中与韩信勾结,已是万幸!”他对英布的摇摆早已失去耐心。
最终,项羽强压怒火,做出了相对稳妥的决策:“钟离昧,寡人予你三万精兵,并调拨楼船五十艘,水陆并进,南下收复失地!不必急于求成,稳扎稳打,务必遏制韩信南侵之势!待寡人整顿兵马,解决了北面之患,再与你汇合,共击韩信!”
“臣,领命!”钟离昧沉声应道。面对用兵诡谲的韩信,他心中并无十足把握,唯有谨慎行事。
睢阳,大将军行辕。
韩信正与尉缭子、蒯彻商议军情,周海与钟离宁肃立听令。周海此前奉命联络彭越,刚刚带回彭越部已成功袭扰薛郡、牵制了项羽部分兵力的消息;而钟离宁则一如既往地履行着其斥候统领的职责,刚刚结束了对周边地区的例行巡查。
“钟离昧率三万楚军,并水师一部,已离开彭城,南下而来。”王瑕步入厅内,带来了麦风司最新的情报,“项羽本人,则似乎有北上清剿彭越将军的意图。”
尉缭子沉吟道:“钟离昧乃楚之名将,沉稳多谋,用兵谨慎,非昭平之流可比。其率三万精兵而来,不可小觑。”
蒯彻却笑道:“项羽分兵,正合我意。钟离昧虽能,然三万兵马,欲攻我坚固之城池,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军尚有水军之利。其若来攻广陵,则淮阴可袭其后;若攻淮阴,则广陵可断其归路。主动权,在我。”
韩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江淮地区的水系图上:“钟离昧善战,强攻非其风格。我料其必先稳扎营寨,控制要道,再图进取。传令屠川、孔聚,广陵、淮阴二城,深沟高垒,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火油箭矢。水军以广陵为基地,巡弋江面,控制水道,无我命令,不得与楚军水师主力轻易决战。” 他看向钟离宁,“钟离统领,命你率斥候精锐,前出至钟离昧军可能的进军路线上,严密监视其动向,特别是其斥候活动规律与营寨布置特点,详细回报。切记,你部任务为探查,非接战,务必隐匿行踪。”
钟离宁肃然抱拳,声音干脆利落:“末将领命!必不负大将军所托!”他眼神锐利,充满了执行任务的专注。
“彭越将军处,”韩信看向刚刚返回的周海,“周海,你带回的命令彭越部已执行得很好。传令嘉奖,命其继续利用地利,袭扰项羽粮道,疲惫其军,将项羽主力牢牢拖在北方即可。若项羽主力北上,可避其锋芒,以游击疲敌为主。”
“末将明白!这就再去传达大将军军令!”周海抱拳,准备再次出发。
韩信顿了顿,看向西方:“刘邦那边,回信到了吗?”
尉缭子答道:“刚至。刘邦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一千匹河套战马已分批起运,首批工匠、医者百余人,不日将抵达敖仓我方防区。作为交换,我方需保证每月至少五万石粮草顺畅运入荥阳。”
“五万石……倒也合理。”韩信嘴角微扬,“告诉陈涓,接收战马、工匠,仔细甄别,妥善安置。至于粮食,按约定,第一批可以给他们了,但要‘恰好’让楚军的细作察觉到这条粮道的重要性。”
蒯彻眼中精光一闪:“大将军是想……”
“钟离昧用兵谨慎,若知荥阳粮道倚仗我军,或许会生出别样心思。若能诱其分兵西向,或拖延其南下进度,于我而言,皆是好事。”韩信淡淡道,“此外,给英布再送一份礼去。”
“礼?”
“将我军缴获的,带有楚军标记的军械、旗帜,挑选一批,连同我的一封亲笔信,秘密送往九江。”韩信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信中不必多言,只说我军偶得一批楚军物资,不知真假,请九江王代为鉴别。再‘不经意’地透露,钟离昧大军南下,似有借道九江,或要求其协同出兵之意。”
尉缭子抚掌轻笑:“妙哉!此乃疑兵之计。英布本就多疑,见楚军物资,又闻钟离昧可能对他施压,心中必然更加忐忑,即便不助我,也绝不敢再与项羽亲近,甚至会更加防备钟离昧。”
“正是此意。”韩信颔首,“江淮新附,人心未定,钟离昧大军压境,内部难免有宵小蠢动。王瑕,麦风司需加大力度,肃清内奸,稳定民心。对于那些与楚地关联过深的豪强,可适当‘提醒’一下。”
“诺!”王瑕领命,眼中寒光一闪。
随着一道道指令发出,睢阳与广陵、淮阴之间信使往来不绝,周海再次携令北上,钟离宁则挑选了麾下最精干的斥候,如同幽灵般消失在睢阳城外,奔向南方。整个韩信集团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对准了南下的钟离昧,同时也警惕着西面的刘邦和北面的项羽,更不忘牵制隔江的英布。
江波云谲,大战的阴云再次笼罩在江淮大地之上。名将钟离昧与兵仙韩信,这两位当世顶尖统帅的首次正面碰撞,即将在烽火连天的江淮之地展开序幕。而韩信,依旧稳坐睢阳,从容布子,静待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