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匣的异动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归于沉寂,仿佛只是沉睡中的一次呓语。然而这短暂的异常却引起了下方敌人的骚动。覆面首领惊疑不定地盯着烽燧堡顶部,显然对这超出理解的现象感到不安,攻势为之一缓。
就在这关键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伴随着嘹亮的呼哨!一支约二十余骑的队伍如同旋风般从戈壁深处杀出,火把照亮了他们身上熟悉的黑石部服饰和兀木首领那张坚毅的脸!
黑石部的儿郎们!护佑少主人!兀木首领洪亮的声音划破夜空,他挥舞着弯刀,一马当先,直接冲乱了弥勒教和马贼的后阵。
原来,沈砚三人离开后,兀木首领内心备受煎熬,最终无法坐视尔朱焕遇险,毅然召集部落中最精锐的勇士,循着踪迹追来支援。他的到来,瞬间改变了战局。
腹背受敌,弥勒教和马贼顿时阵脚大乱。覆面首领见事不可为,恶狠狠地瞪了烽燧堡一眼,果断下令撤退。残余的敌人如同潮水般退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危机暂时解除。兀木首领带人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尔朱焕看着浑身浴血却目光坚定的兀木,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经此一役,黑石部与尔朱焕以及沈砚三人的关系变得更为牢固。
在兀木首领的坚持下,沈砚三人随黑石部队伍返回了聚居地。这一次,他们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部落中人看待沈砚的目光也充满了敬畏——他那神鬼莫测的眼力已在战斗中传开。
当晚,兀木首领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宴会,一是庆祝击退强敌,二是为尔朱焕三人压惊。巨大的篝火在营地中央点燃,烤全羊的香气弥漫开来,马头琴声悠扬,年轻的男女围着火堆跳起热情的舞蹈。经历了连番生死搏杀,这热闹祥和的景象让人恍如隔世。
沈砚、尔朱焕和元明月作为上宾,被安排在兀木首领的主帐内,与部落头领们同席。酒肉丰盛,气氛热烈。兀木首领和几位长老频频敬酒,感谢他们主要是尔朱焕为部落带来的荣耀击退弥勒教,也表达了对尔朱部的忠诚。
然而,在一片欢腾之中,沈砚却保持着清醒。洞玄之眼悄然运转,观察着帐内众人。大部分人的气运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酒精的兴奋中,呈现出暖色调。但当他目光扫过坐在兀木首领右下首的那位精瘦萨满长老——名叫乌尔干的老人时,心中却是一动。
乌尔干萨满脸上也带着笑,附和着众人的举杯,但他周身的气运却呈现出一种不协调的两层皮状态。表层是与其他人类似的欢庆之气,但底层却是一股阴沉、焦虑的灰黑色气流,尤其在目光偶尔扫过沈砚随身包袱内藏铜匣时,那灰黑色气流会剧烈波动一下。更让沈砚起疑的是,乌尔干虽然看似在喝酒,但每次举杯,都只是沾湿嘴唇,并未真正吞咽多少。他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一串骨制念珠,频率快而不稳,显示出内心的紧张。
不对劲……沈砚心中警铃微作。他想起初到部落时,正是这位乌尔干萨满通过占卜,极力渲染铜匣的不祥,试图让兀木首领将他们驱逐。当时只以为是保守和恐惧,现在看来,恐怕别有用心。
宴会进行到高潮,兀木首领兴致勃勃地让侍女为沈砚和元明月换上更精美的银碗,并亲自执壶,为他们斟满醇厚的马奶酒。就在兀木首领为沈砚倒酒时,坐在稍远处的乌尔干萨满似乎不经意地抬了抬手,拂过自己面前的酒杯,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形的粉末,从他指尖弹入沈砚的酒碗中。动作快如闪电,在喧闹的宴席上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但他瞒不过沈砚的洞玄之眼。在沈砚的视野中,那点粉末带着一丝诡异的淡绿色气运,落入酒中便迅速融化消失。
是迷药?还是毒药?沈砚心念电转,表面却不动声色,反而笑着向兀木首领道谢,端起了酒碗。
来,尊贵的客人,让我们共饮此碗,愿友谊如昆仑山的冰雪般纯洁长久!兀木首领豪爽地举起碗。
沈砚也举起碗,作势欲饮。就在碗沿即将碰到嘴唇的刹那,他的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碗中的酒液借着巧劲,泼洒出了一小半,正好溅在他自己的衣袖和前襟上。
哎呀!沈砚故作尴尬地放下酒碗,瞧我,真是失礼,许是太高兴,手都不稳了。
兀木首领不疑有他,哈哈大笑:无妨无妨!换一碗便是!立刻有侍女上前为沈砚更换酒碗。
沈砚趁机用眼角余光瞥向乌尔干,只见那老萨满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失望和焦躁,虽然立刻掩饰过去,但如何能逃过沈砚的观察。
酒过数巡,宴会气氛愈加热烈。不少部落头领已经醉意醺醺。乌尔干萨满起身,以年老体乏为由向兀木首领告退。兀木首领正与尔朱焕聊得兴起,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沈砚心中冷笑,也借口需要方便,悄然离席。他远远缀在乌尔干身后,借着帐篷的阴影掩护,洞玄之眼牢牢锁定着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乌尔干并未回自己的帐篷,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了营地边缘一处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他警惕地四下张望,沈砚早已屏息凝神,隐于暗处。
见四周无人,乌尔干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骨笛,放在嘴边,却不是吹响,而是对着夜空,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吐气。骨笛并未发出声音,但沈砚的洞玄之眼却看到,一股极其微弱、带着特定频率的无声波动,以乌尔干为中心,向夜空扩散开去!
传讯工具!沈砚立刻明白了。这老萨满果然有鬼!他是在用这种超出常人听觉范围的方式向外传递信息!
沈砚没有立刻打草惊蛇,而是耐心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夜空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鹰隼鸣叫,一个细小的事物从天而降,被乌尔干精准接住——那是一枚用油纸包裹的小小蜡丸。
乌尔干迫不及待地捏碎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就着微弱的月光观看。看完后,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狠厉的神情,将纸条塞入口中嚼碎咽下。然后,他再次举起骨笛,似乎要发出新的指令。
不能再等了!
沈砚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无声无息地来到乌尔干身后,一只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他拿着骨笛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乌尔干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但他那点力气在沈砚面前毫无作用。沈砚将他按在杂物堆上,凑近他耳边,声音冰冷如刀:乌尔干长老,深更半夜,用这无声笛子,给谁报信呢?
乌尔干眼中充满了惊恐,呜呜地叫着,却说不出话。
沈砚稍稍松开捂嘴的手,但扣住手腕的力道丝毫未减,低喝道:说!弥勒教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部落和少主人都敢出卖?
乌尔干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在沈砚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逼视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软下来,颤声道:我……我说……是……是弥勒教的星师……他承诺……事成之后,助我成为黑石部……乃至尔朱部的大萨满……
你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沈砚逼问。
他们……他们知道强攻不成……让我……让我在黎明前,打开部落东侧的栅栏……他们会派人潜入……制造混乱,目标是……是你们三个和那个盒子……乌尔干断断续续地交代。
沈砚心中凛然,好阴险的计划!若非自己及时发现,黑石部恐怕要在睡梦中遭受灭顶之灾!
除了你,部落里还有没有其他内应?
还……还有一个负责守东侧栅栏的小头目,叫巴图,他也被收买了……
问清了所有细节,沈砚一掌切在乌尔干后颈,将他打晕,并用杂物将其掩盖。他必须立刻返回,将情况告知尔朱焕和兀木首领。
内鬼已现,更大的危机却已迫在眉睫。弥勒教的阴影,如同贪婪的饿狼,从未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