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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的催促声中,邰政慢慢回神。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趁我现在很想说话。”

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被抓之后这些天,邰政晚上睡觉特别踏实,他一次都没再做过那个噩梦。

其实在很早前,邰政就有了这样的预感。

邰政一直在竭力避免这样的结局。

所以走私挣了很多钱,邰政自己一点都不花,他也不让邰家其他人享受,只有等邰家退出了这生意,等时过境迁没人会查这件事了,邰家人才能随便花钱。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邰政是想把钱留给邰家小辈的。

邰政没想到已经这么小心了,还是暴露了——怪谁呢?怪章志军和卓锦心!

“我早就警告过章志军不要算计谢家,他觉得自己很聪明可以借着谢家遮掩走私。一头老虎不会在意狐狸生活在自己的领地,那是因为狐狸不会威胁到老虎的安全,如果老虎发现了狐狸的心思,狐狸那点小聪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什么用?”

邰政对章志军的态度是嗤之以鼻。

20多年前,章老爷子自动申请调动工作,章家慢慢就边缘化了。

章志军选择了经商,没有亲身感受过,对谢玉平拥有什么样的能量完全估计错了。

邰政觉得章志军做错了两件事:第一是借着谢家遮掩走私,章志军觉得自己很聪明,认为谢家永远不会察觉这件事;第二则是和卓锦心发生了关系。天下的女人那么多,只要愿意花钱,比卓锦心年轻漂亮比她干净的女人太多了,为什么一定要选卓锦心呢?发生关系就算了,居然还和卓锦心搞出了私生女,简直蠢不可及!

邰政自己分析,章志军没能抵挡住卓锦心的引诱,可能还有年轻时的不甘心。

明明那时候谢家还咋不样呢,卓锦心却选了谢景湖。

卓锦心还给谢景湖生了个儿子。

不管卓锦心当时是怎么考虑的,终归是谢景湖赢了。

谢景湖赢了一步又赢了第二步,明明是个不怎么样的人,偏偏有别人不能比的好命。谢景湖的大哥谢玉平一点点往上升,谢景湖娶了个好老婆,生意又越做越大……这并不全是谢景湖的本事,更多是运气啊!

老天爷眷顾着谢景湖,帮着谢家扶摇直上,为什么就不能眷顾一下章家呢?

“大家年轻时候一起玩,谢景湖那时还不如我们,没想到他做生意能挣那么多钱,章志军当然想不通。”

警察听出了邰政语气里的嫌弃,顺着他的口风问道:“你觉得章志军做的两件事对你们的生意有潜在风险,所以让你妹妹邰静将章志军和卓锦心的关系透露给谢家,想借谢家的力量将章志军除掉?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章志军的异心被谢家发现了,你们家也不安全了。”

这个问题,邰政很不想回答。

20多年来邰政都会做同一个噩梦,他的精神长期处于紧绷中,谢棠和彭国庆找邰静打听卓锦心当年的事,邰政以为是谢家发现了什么。

若不是这样,当年认识卓锦心的人不少,谢棠和彭国庆为什么偏偏要问邰静呢?

章志军不懂谢玉平有什么样的能量,邰政绝对懂,毕竟很长时间里,邰政都是以谢玉平为参照物在奋斗。不过这种事都是很难说的,邰政也觉得自己足够努力了,但他的机遇就是比谢玉平差了不少。

现在想来,谢棠和彭国庆当时找上邰静还真是巧合,是邰政过度应激了。

一步走错了,后面步步都错,邰政冷冷道:“卓锦心和志军的关系是不能被谢家发现的。卓锦心这个女人喜欢奢华的生活,她嘴上说着要恢复卓家从前的兴盛,还要求邰家在关键时协助她,但她做的事哪件和恢复卓家兴盛有关系?如果那个姓戚的侨商一直活着,卓锦心根本不会回国,因为对方能给她提供奢华的物质生活。姓戚的侨商死了,戚家人知道卓琛不是戚家孩子,戚家容不下她,她只能带着卓琛回国。那时候,谢景湖和章志军的生意规模其实差不多,卓锦心不知道选哪个,就在两个人身上都压了宝……这个蠢货,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她一边给谢景湖当着情妇,一边还和章志军维持着男女关系,谢景湖是瞒在鼓里不知情,章志军从头到尾都知道她脚踩两条船,将来怎么可能接受她?”

章志军在打什么主意,邰政能猜到。

卓锦心的思路,邰政也能明白。

这两人要高空走钢丝绳是他们的自由,但他们不能拖着邰政一起死。

当谢棠和彭国庆找上邰静时,邰政确实被吓住了。惊吓之余,邰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借着这次危机一劳永逸解决卓锦心和章志军呢?

卓锦心和章志军的关系不能曝光,这两人会想办法阻止谢骞调查卓家兄妹的血缘关系的!

邰静引导了谢骞去查章志军,邰政以为章志军会出手,没想到章志军很沉得住气,最后还是邰静出面推了卓锦心一把,卓锦心才有决心要除掉谢骞——

邰政像工作总结一样自我检讨:“这是我最错误的决定。本来章志军和卓锦心算计谢家与邰家是没有关系的,我让邰静给卓锦心提供了绝症病人的信息,邰家就在这件事里留下了痕迹。”

嘴里说这是“最错误的决定”,邰政的语气却非常平静,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再怎么懊恼都没用了。邰政愿意对警察讲这些事,更多是对他自己人生一个梳理,也是这么多年压抑心理的倾诉。

毕竟这些话,连对老婆申尔蓉都没法说啊!

邰家留下了痕迹,章志军虽然没动手,他和卓玥的亲子关系被捅破后,章志军的日子也不好过。谢家不再信任章志军,章志军家里也闹起来了。

“我没想到章志军的老婆卢美淑会死。卢美淑的存在,安抚着章志军当年从卢家手里抢过来的人马,也牵制着卢家,卢美淑一死,卢家会和章志军玉石俱焚。”

邰政的说法和警方了解的情况是一致的。

卢美淑的死刺激到了卢家人,也让章志军信任的手下毛旦明直接叛变。

反应最大的人还是章桦,章桦觉得卢美淑死因存疑,为了替卢美淑报仇,章桦把章志军在从事走私的事告诉了谢家。

没有章桦提供这关键信息,谢玉平不会想到去查章志军走私,也不会把章志军和卢家的往事挖出来。

正如邰政所说,本来安排的是章志军、卓锦心因为情感纠葛杀害谢骞,谢家为了谢骞报仇将章、卓两人绳之於法的剧本,没想到“演员”们没有按照邰政的剧本来。

这是邰政控制不了的变数。

和他的能力无关,老天爷不站在他这边,邰政有什么办法呢?

“卓锦心对谢骞出手,章志军并不赞同,他知道这是邰静怂恿卓锦心后也记恨上了邰家,所以他找上了邰静的前夫举报邰家。”

邰政和章志军是合作伙伴,两人的矛盾无法调和了都想弄死对方,偏偏又不能把“走私”拿出来攻击对方,只能通过别的方式下手。

警察问邰政:“你觉得卢美淑是章志军杀害的吗?”

邰政摇头:“我不知道。如果真是他杀的,那他实在太蠢了。婚外情曝光,他可以和卢美淑离婚,只要把明面上的财产多分给卢美淑,等卢美淑情绪平复后也不会太恨他。章桦也是同样道理,就像谢家那边一样,谢骞会和谢景湖决裂,但谢骞不会想方设法将谢景湖置于死地。”

感情破裂了可以离婚,财产分割时偏向前妻,这事儿差不多就算过去了。

闹出人命,事情可就复杂了。

“就像你一样,在离婚时把明面上的共同财产都给了前妻申尔蓉?”

警察没放过邰政,继续深入问话:“这是你和申尔蓉商量好的退路吗,她拿着你们摆在明面上的夫妻共同财产离婚,如果邰家出事,申尔蓉就能借此逃过一劫。”

邰政否认:“不,她完全不知道我和章志军私下里的合作,外人看我们夫妻关系不错,但我们已经同床异梦很多年,她从来不过问我的事。”

等到离婚才撇清关系,哪里还来得及呢。

从申尔蓉发现他和石红的事开始,他就已经和申尔蓉撇清了关系。

邰政自己就能找到关系给魏成业妻子做手术,他没有自己找,故意要用申尔蓉的人脉请专家,本来就存着让老天爷去选择的心思。如果老天爷要让申尔蓉发现,那他以后要做什么事都和申尔蓉再无关系!

他与申尔蓉的婚姻还需要维持,但他与章志军的合作,申尔蓉就不必知情了。

警察不知邰政说的是真是假,目前他们对申尔蓉审问了很多次,申尔蓉形容邰政是“心思深沉”、“卑鄙无耻”。申尔蓉觉得邰政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往上爬的样子很丑陋,有时半夜醒来,会发现邰政坐在窗前抽烟,脸上的表情阴沉得让申尔蓉害怕。

“他肯定又在想什么人可以利用,什么关系需要他加大力度维护,他的人生里只有‘向上爬’一件事,为了这个目标,不管是老婆还是孩子都可以舍弃!”

所以申尔蓉想不明白邰政为什么要和章志军一起做走私。

要想往上爬,这样的事怎么能沾染呢!

申尔蓉不知道卓锦心手里有威胁到邰家的证据,就算知道了,申尔蓉也想不明白,毕竟卓锦心又没逼着邰政去干走私。

警察见邰政今天格外配合,也没忘记追问邰政最初参与走私的原因。

警方其实不太关心罪犯的心理,但不搞清楚犯罪动机,说不定会有其他涉案人员漏网!

当被问及参与走私的原因时,邰政忍不住笑了:“当然是因为缺钱。利用权力捞钱我随时都有可能被抓,和章志军合伙做走私,只要我们足够小心,那我们能挣到的钱是子孙几代人都花不完的财富。我们都没有谢景湖做生意的本事,想要挣大钱只能走偏门!如果邰家无法避免要走上卓家的老路,为什么不能趁着邰家还没倒时为后代留下一笔钱呢,我可不想看到邰家的孩子们像卓锦心一样靠出卖身体维持富裕生活,我只想想都觉得很恶心。”

警察也看出来了,邰政是真的觉得卓锦心很恶心。

不过邰政和章志军合伙,卓锦心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原因还是邰政的不甘心吧?当一个人的能力配不上野心,他会活得非常痛苦,同时会为这份痛苦寻找发泄的出路。

警察又问邰政:“你和石红的私生女是杨希吧,你早就找到了杨希却没有认下她,是故意安排她打入谢骞的圈子吗,目的又是什么?”

警察提起杨希,邰政的表情还怔了怔,随即否认了警察的猜测:

“我一向反对章志军、卓锦心算计谢家,怎么会安排杨希故意接近谢骞的朋友圈?我答应过申尔蓉不会认下杨希,也不会和杨希有任何往来,我确实没有违背约定……你们相信命运吗,我以前不信命,现在又无法不信。就像杨希,她明明远在蓉城且生活在市井底层,命运还是会推着她去认识和邰家有关的人。”

认识了谢骞,自然有机会认识邰超,就算邰超不追查,申尔蓉也早晚会发现杨希和邰超在生活圈子里有交集。

邰政想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就像他不明白谢棠和彭国庆当初怎会恰巧找上邰静。

想来想去,邰政只能将一切归为“命运安排”。不管他再怎么不甘,邰家的气运确实在20多年前就该尽了,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还是逃不掉倾覆的结局!

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

邰政想不信命都没办法。

知道谢家开始怀疑他和章志军、卓锦心有关系时,邰政也曾试图用一个真相去掩盖更大的真相,通过邰静的嘴将杨希的存在透露给了儿子邰超,结果还是没用。

谢家就是盯死了魏成业。

谢家不相信魏成业和邰政的关系只是当年帮忙处理私生女那么简单。

邰政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老天爷不帮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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