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自在天主哪里肯应,他与宁远也不是初次打交道,先前捏着鼻子为他圆满道心已是颇不情愿。
此番更是得寸进尺,欲夺他成道之宝,实在是欺人太甚!
早知他来者不善,只碍于被火德星君掌中丹罡耀夜镜定住身形,遁逃不得。
可眼下别无他法,若再等下去让这阵势合围,岂不是处境更艰难,悔之晚矣?
一念至此,他化自在天主当机立断,也顾不得许多,抖出六欲红尘图便要与宁远做过一场。
天主知道这人厉害,也不藏拙,上来便手段尽出,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与他分个高下。
只见霞光有万道冲天,瑞气有千般罩地。
他化自在天子将六欲红尘图合人道气数结成一座阵势,若要破阵,只怕也要损了龙庭气数,折了大唐国祚。
这等作为,不论宁远有多强法力多大神通,也必投鼠忌器,绝不敢迫他铤而走险!
只此法断不可轻动,两败俱伤还是其次,若真损了人道气数,必见罪于火云洞诸圣贤,便是先前与天主暗自媾和的诸位也要遭殃。
紫陌红尘扑面而来,生生辟出一方熙攘尘世将宁远卷了进来。
天主自恃能全身而退,心中一口恶气难消,便想着教宁远晓得厉害,再不与他为难。
红尘世界中怪声大作,时如虫鸣,时如鸟啼,时如儿语,时如鬼啸,其声时远时近,万籁杂呈,低昂不一,便是封了玄关紧闭灵台也是无用。
只这天魔音虽厉害,却摄不动宁远元神意念。
宁远好整以暇,笑道:“此法能奈我何?声势也甚惊人,却只有虚声,并无实迹。”
说罢,口诵真言,声如惊雷,破了这摄魂魔音。
他化自在天主又将魔音一变,引入红尘众生悲苦之态。
只闻天地骤起哀声,先是孤儿寡母老妪衰翁身着素衣,拭泪悲哭;接着万众怒号起来,却是孤城残军,眼看强敌压境,弹尽粮绝,又不愿降贼事仇,抱着必死之心慷慨就义。
音声悲忿慷慨,多有念及父母兄弟、妻儿老小,闻者无不戚然。
这悲苦之音由昂转低,带出一片悲怨之声。
时如离人沦落异乡,念及亲朋故旧,一时悲从中来,声声断肠;时如酷吏豪绅鱼肉乡里,欺男霸女夺产取田,农人有苦难诉啼饥号寒,声音时断时续,怨愤难平。
这人间疾苦声悲痛惨淡之处各有不同,但俱是一样的凄楚,使人心肠俱断,不忍再闻。
此世无量数的万千声息,一切悲苦怨憎杂然并奏,洪流似也灌入灵台。
宁远不是第一次领教六欲红尘图的厉害,骤闻此声,也不免心旌动摇,生出悲悯之意。
这便是他化自在天子所待的时机了,只见天主将身一摇,散作诸人间相,循着宁远悲悯之心扑入灵台,便要种下孽根魔性诱他入魔!
这魔主动摇六根颠倒六尘,引得六欲三毒交加,生诸般烦恼痛苦。
耳中悲哭哀嚎之音不绝,鼻端馨香腥息又次第袭来。
花草清香中杂以令人作呕的腥膻之味,宁远只觉头脑昏沉两眼发花,心中燥欲炽盛难有清明。
又有百味自舌根生出。
酸甜苦辣酥麻咸涩等诸外相还罢了,一时神倦倦情绪昏沉,六欲七情无边念想全都袭来。
一情初熄,一念又生;越想定,越不能定。
这六识魔若是落在寻常生灵身上,只怕还未必有这等奇效。
只因宁远早已见心明性,脱离五蕴,觉性圆满,已至六识互为替代使用的境地。
耳朵可以像眼睛一样看,鼻子可以像耳朵一样听,舌头也可以像鼻子一样嗅。六根均为无色根,根者能生之义,如草木有根,能生枝干,识依根而生,有六根则能生六识,亦复如是。
如今被妄念遮盖了,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等五神通便转为见浊、劫浊、烦恼浊、命浊、众生浊等五浊。
如此一来,宁远心绪纷呈之下竟不能澄神遏虑,按捺不住意马心猿,收摄不得杂想妄念,只得任由魔主侵染灵台。
他化自在天主乘胜追击,又勾起身根触识。
立时又有痛痒酸麻如春风徐来,无不极尽触识,哪一样都能令身受者百般不适,其中滋味一时也说之不尽。
那一切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魔头来侵时,六尘交互回还而无穷极。
视、听、嗅、味、触、意六识皆染,色、声、香、味、触、法六尘皆堕,怎么看宁远都没了脱劫的机会,辛苦修行皆付诸流水!
形势大好,他化自在天主却心下一沉,心中陡然生出警觉。
及至灵台深处,却寻不见元神,内里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糟了!此乃请君入瓮之计!中计了!
此念一起,原本大肆侵染宁远灵台的六根魔皆是回头诡笑,似有嘲讽之意。
天主骇然,立时散去人间相,借由冥冥中神魂与红尘世界的联系遁走。
可那六根魔也追随而来,绕着他化自在天主嬉笑不止,转眼如梦幻泡影散去。
他化自在天主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有宁远的影子,只有一头戴软呢帽的异神游走于红尘世界中,他手捧鲁特琴,周身无数世界随着乐音层叠舒张,竟与天主一样颇通真幻之妙。
“终究是气数未绝,这才能在临门一脚觉出不对。”
异神身后一株铁枝巨树垂下万千纤柔碧丝,点点光辉如灵鱼游动,将六欲红尘图众之奥妙解析收纳。
天主所魔染的宁远只是一尊幻象,可这幻象连天魔主都辨不出来,其中意味殊为可怖!
若他化自在天主入主幻身,只怕这异神便能鸠占鹊巢!
那时候莫说天主窃取人道气数,以玉石俱焚之厄自保的杀手锏,辛苦打下的基业也要便宜了心魔主室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