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南诏国有部族擅于御虫,会不会是那女巫操控蛊虫袭击了死者?”鱼彦博说出心中猜想。
刘禹锡压下呕吐的感觉,摆着手道:“这不可能,你也闻到了这尸毒便是装在陶罐里都有多大的味道。养在其中的蛊虫若在宾客中穿行又怎可能不被发现?贤侄女说得倒有几分道理,若是将其密封在冰里,定然可以遮盖气味!”
刘绰回想了一下那日杜府寿宴的细节,惭愧道:“二十八叔,那日我离席了许久,并未见过寿宴上所有菜式···”
“无妨,我这就去杜相府上查查寿宴那日的菜单,看看里头哪些用了冰,都有哪些人接手过。”刘禹锡有些兴奋地道,他那日也是在忙着待客,没关注这些细节。
见他转身便要走,刘绰又提醒道:“二十八叔,还要问问府中下人,那日男宾席上可曾发生过什么疏漏,再小的都行!还有···”
刘禹锡笑道:“贤侄女,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二十八叔,若余下的罗氏族人是破解猫鬼案的重要人证,能不能暂且保下他们的命来?”
刘禹锡尚未回答,就听崔元礼道:“县主放心,在猫鬼案彻底侦破之前,他们的性命定然无虞。“
“崔少卿所言极是!”许孟景也道,“罗有德虽死,但罗氏族人中或还有知晓线索者。我等自该向陛下陈情。”
与此同时,暮色中的长安鬼市,一个男人被麻袋套头拖进暗巷。
青石板映着壁上火把,照见玄铁面具下寒光闪烁的眼——正是黑市霸主“狻猊阁”阁主墨十七。
“狻猊阁真的什么人都敢杀?”打手将麻袋取下后,男人问道。
竹帘后传来金石相击般的冷笑,墨十七看了看站在台阶下的男人,“只要你出得起价钱!”
“放心,狻猊阁的规矩我懂。只要你们能把事办好,我家主人定重金酬谢!”男人道。
墨十七点头,“很好,你要杀什么人?”
“五十斤金饼,买明慧县主的命。这是定钱,剩下的事成之后再付。”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大额飞钱。
“再说一遍,你要杀谁?”墨十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盏青铜灯突然自梁上垂下,铁面具下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
“我家主人要杀明慧县主刘绰,若觉得钱不够,阁主尽管开口!”
墨十七笑着起身,来到男人身前,“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主人又是谁?”
男人防备道:“狻猊阁不是从不问雇主身份的么?”
屋中打手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骂道:“啰嗦,阁主问你什么,你只管回话!”
墨十七声若寒冰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鬼市!”男人答。
“鬼市在什么地方?”墨十七又问。
男人也不知他为何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反正这些混江湖又混得不错的人,脾气都极为古怪,只好试探着答,“在西市····”
墨十七看了看屋中一众手下,嘲讽道:“看样子也不像是个傻的,怎么提了个这么蠢的要求?”
“阁下有话不妨直说!刘绰是县主,又有朝职在身,价钱高些,我家主人也料到了!”
“因为五坊使一案,东西两市所有人都对明慧县主感恩戴德。”墨十七指尖划过腰间双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五色缕,“关中接连两年大旱,长安城粮价暴涨,多少人是吃着饕餮楼和明慧县主的救济粥才活下来的?没有县主研制出来的火器,吐蕃人这回能那么听话地和谈?河西道商路能重新打开?”
他突然掷出短刀,刀尖直直插进男人的肩胛处,“你在西市买凶杀明慧县主?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一旁的打手也有些义愤填膺:“几年前上元夜那回,要不是巡街的武侯到得早,赵家养的那几条狗说什么都得被我们剁成肉酱!”
男人疼得冷汗直冒,却仍咬牙道:“阁主,我家主人有势有权,若您不接这单,放我离开便是,否则,日后怕有麻烦。”
“我狻猊阁在这鬼市立足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跟明慧县主过不去的哪个不是有权有势的?偏偏就没一个好东西!”墨十七嗤笑一声,“扒了他的衣裳,我倒要看看,这孙子是哪个耗子洞里爬出来的王八!”
说罢,他一挥手,手下便将男人全身上下搜了个精光,翻了块嗣道王府的腰牌出来。
男人躺在地上哀嚎的时候,墨十七也解开了自己的圆领袍,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你要干什么?”衣衫不整的男人满脸惊恐。
“想得倒美!”说完,墨十七威武转身,又抖了抖肩膀,将背上纹身更好地展示出来,“让你看看狻猊阁是谁的人!”
身为阁主,他裸露的脊背纹着的不是狻猊兽,而是朱砂写就的“明慧门下走狗”,每笔锋芒都似带血气。
“回去告诉李璋——”另一把刀切断男人右手三指,“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点!再敢碰刘家人,某便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杜佑书房,书案上铺展着二月二十杜府寿宴的菜单:
镂金龙凤迎春饼、玉露团、金齑玉鲙、暖寒花酿驴蒸、雪婴儿、凤凰胎、冷蟾儿羹、雪霞羹、光明虾炙、逡巡鲊、箸头春、酥山、杏酪粥、乌梅饮···
“回阿郎,寿宴当日酥山、金齑玉鲙、乌梅饮里都放了冰,且因为乌梅饮开胃又解酒,上了好几次!”杜府管事恭敬道。
待管事的退下后,刘禹锡才道:“恩师,乌梅饮颜色重,能盖住那毒不被发现。”
一旁的李氏笑道:“既如此,郎君只管放心,交给妾身处置便是!”
翌日,所有寿宴时与男宾席位有关的仆从一个接一个地被叫去问话,李氏亲自坐镇。
庖长张九斤是个五十岁的胖子:“回禀娘子,当日老奴一直在庖厨,未离灶台半步。上乌梅饮的时候,老奴正在做凤凰胎,这道菜,鱼白要用鸡子清打上百下才够蓬松,油星子溅得老高···”
冰窖仆杜九是个十八岁的小伙子:“那日总共取了三次冰,都是整块整块取的,掌事阿姊那天叫了六个人一起来取的冰···”
传菜婢春桃跪在地上,回忆着当日的情形:“那会儿,奴婢传的是冷蟾儿羹,绕开西侧回廊走的。经过柳树下时,有只花狸奴窜出来,奴婢险些摔了漆盘——王嬷嬷可以作证。”
席次执事杜仲四十来岁,是府中老人:“老奴是按《开元礼》排的坐席,右厢第三席本该是韦郎中,谁知他临时告病换了柳录事,郭八郎跟崔家的三郎换了位子...这是当日宾客座位更迭的录单···”
酱料侍儿阿蛮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奴婢只管分盛金齑酱,每席十盅。郑御史那盅加了茱萸,韦郎君要减蒜茸——都有食牌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