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最近您是有什么事情在忙吗?”一日,丞相启问成蛟。
“怎么了,师父,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成蛟反问道。
“有些日子没在朝堂上见到您了。”丞相启说,“如果您真是把臣当做老师,那听臣一句劝,政治的嗅觉是需要培养的,很有多时候甚至是反直觉的,您现在还需要多听多学才是。”
“您说的对,老师,多谢您的指点。”成蛟回答。
“公子能听进去就好。”丞相启说。
“老师,但我有个问题。”成蛟说,“你说,这学习,总得有个目标,总得上进不是吗?但我现在已经是秦国的公子了,我还该朝哪里上进呢?”
“……”丞相启嗅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他沉默了。
“老师,学生最近得到了消息,当今的秦王并非先王子嗣,而是鸠占鹊巢。”成蛟见丞相启没有反驳,便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学生已经获得了不少支持,准备拨乱反正,还请老师指点。”
“对不起了,恕我拒绝。”出乎成蛟意料的是,启居然拒绝了他。
他愣住了,在日常的相处中,他能感觉出启对于秦王其实是有不满的,他还以为能够拉拢这位重臣到自己的阵营中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为什么拒绝我?”成蛟有些不服气,“我哪点比秦王差?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公子,您是臣的学生,臣与您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秦王,自然是心向您的。”丞相启回答。
“那……”成蛟想用别的方式说服他。
“但是,国家的政治,并不是这样运行的。”丞相启回答,“当今的秦王之所以能够在位,并非完全是因为他是先王的子嗣,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是朝野上下诸多势力能够接受的极限了。如果冒然的去改变他,一定会在秦国引起一系列的动荡,这对国家并不是好事。”
“动荡又怎么样。”成蛟说,“谁要闹事,把他镇压下去不就行了,秦国如今如此的强大,难道还怕谁不成。”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任何的事物之内都存在裂隙,只是有大有小。”丞相启回答,“您这是亲自撕开大家小心掩饰好的秦国的伤口,展示给了所有人看。山东六国虽小弱,并非没有能人,万一被人抓住这个机会,秦国将有大难。”
“臣确实对于当今的秦王有诸多的不满,在政治上,臣也有一些自己的见解。但是,这种不满都是出于国家的公事,并非私人的恩怨,臣作为一国的丞相,不能为了一己的私利破坏国家的公义,所以抱歉了,公子,臣不能答应您。”
“好啊,好。”成蛟说,“一口一个国家,一口一个公义,你可真是个好丞相。”
“公子过誉了。”丞相启回答。
“既然您如此大公无私,那么想必当您离开了这里,肯定要将我们之间的对话报告给秦王吧。”成蛟说。
“是的。”丞相启回答。
“那就对不起了,老师。”成蛟说,“恐怕您今天不能回去了。”
“这几日怎么不见丞相启?”很快,秦王就察觉到了问题。
“大王,丞相府的仆人几天前来告过假。”大臣隗状回答。
“哦,这么说国相生病了?”秦王说,“是什么病?你们有仔细问过吗?”
“回大王,仆人说是得了一种奇怪的传染病,浑身的皮肤溃烂,实在不能见人。”隗状回答。
“竟然有这种事。”秦王说,“朕的宫中有医术高超的太医,朕待会去遣去给丞相治病。”
“是,大王英明。”隗状回答。
“今日还有事吗?”秦王问道。
“大王,有齐国人姚贾求见,说有计要献给大王。”内侍说。
“待会请入书房内见吧。”秦王回答。
散朝之后,秦王在书房内等待,很快,那名叫做姚贾的士人来了。
“见过秦王。”姚贾说,“草民久闻秦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不同凡响啊。”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秦王说,“朕还有事要忙,你有什么计策,快说吧。”
“大王,臣所献之计,乃入六国为间之计。”姚贾说。
“那你恐怕是来晚了。”秦王说,“早就有人向朕建议过要这么做了,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大王,臣所说的见六国,与他们的不同。”姚贾说,“秦国现在的计策,是向各国派遣秦国的士人为官,影响朝廷的政治。这种政策看似是立竿见影,实际上事倍功半。”
“哦?此话怎讲?”秦王问道。
“道理很简单,由秦国直接派驻六国的官员,有谁不知道是带着目的来的呢?”姚贾回答,“如此鲜明的标杆,虽然可以很快吸引到当地的亲秦势力,但这些人本来就亲近秦国,即使没有这些派驻的官员也一样,这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成就。”
“那依你看,什么叫做大成就呢?”秦王问道。
“主要是要争夺中间派,大王。”姚贾回答,“大王,您或许想象不到,这世界上的多数人,其实根本不关心政治。只关心自己身边的小世界,尤其是在山东六国,上层的资源早就被贵族垄断了,平民也没有什么出将入相的可能,谁来统治对他们来说都一样,既然如此,与其发生大的变化,还不如维持现在的状况。”
“听起来挺消极的。”秦王说。
“六国之衰,气象如此。”姚贾回答,“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派商贾深入六国的内部,售卖秦国的商品,让他们向往秦国的生活。还应该派口齿伶俐,能说会写的人,制作宣扬秦国制度的书本和剧本,让六国之民羡慕能够改变社会地位的军功晋升,从而对成为秦国之民,改变自己的地位产生幻想。”
“他们会吗?”秦王说,“人的思想,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事情吗?”
“大王,您觉得,什么是思想呢?”姚贾问道。
“自己对于一件事产生的看法。”秦王回答,“对于某事某物的判断。”
“哈哈哈。”姚贾笑了。
“你笑什么?”秦王问道。
“大王,不瞒您说,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人。但到今天,只有您给了我答案。”姚贾回答,“大多数的人第一反应都是沉默,或者直接否认回答这个问题的意义。”
“这能说明什么?”秦王问道。
“大王,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并且拒绝承认自己没有思想这件事情。”姚贾说,“他们脑海中那些念头,不过是传统的思想与当前社会流行的思潮拼凑在一起,形成的零散的碎片,无论他们说出什么话,您只要多问一句,就会使得他们暴露自己头脑的空白——他们中的不少还会因此恼羞成怒呢。”
“所以你认为,只要能够创造出一种人人向往秦国的思潮,就能够改变人们对于秦国对外战争的想法?从而营造出有利于秦国的社会环境?”秦王问道。
“陛下,这并非是秦国的对外战争,而是天下统一的战争。”姚贾说,“自周幽王之后,天下分裂百年之久,如今终于有人能够收拾这破碎的山河,难道不是天命吗?”
“是吗?”秦王说。
“当然是。”姚贾说,“首先您得相信它是,您可是秦国的王,是即将为全天下仰慕的天命之人。您最应该相信这件事,不然就没办法开头了。”
“朕可以认为你在试图影响朕的思想吗?”秦王说,“真是大胆啊,朕的想法也是你能左右的吗?”
“大王息怒。”姚贾说。
“朕已经决定要完成先祖留下的事业了,无论有没有所谓的天命。”秦王说,“当我决定好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得听命于我,不存在比我更高的存在,所谓的老天也一样。”
“……”姚贾抬头看了一眼秦王,他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大王,会很开心能听到这样的天命之说,没想到秦王的想法还在这之上。
“不过你方才这套说辞确实有趣。”秦王随后说,“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把这一套思想散播出去吧,朕会先给你一些基本的支持,要让朕看到效果。”
“是,多谢秦王。”姚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