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外头的清谈会已进入高潮阶段,叫好声此起彼伏,就“情欲自然,不可强抑”与“贱有则必外形,外形则必遗制”进行激烈辩论。(以上两句皆出至西晋哲学家裴頠)
现下出去,正好凑个热闹。
王诚见外甥女乖巧归来,心中气顺不少。
他牵起她微凉的小胖手,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随即对冷卿尹说道:“冷伯父,您在此处继续听清谈会,我带着两个孩子去寻家妹。”
冷卿尹淡淡地瞥了小女娃一眼,无不可地点头应允,便于他们一同走出包厢。
然而,就在他们四人要踏出包厢之际,婉娘终于带着糕点匆匆而至。
王诚方才压下去的郁气,再次升腾,他难得不愉责问:“婉娘,你怎去那般久,这都过了半个时辰。”
婉娘面色亦是不好,对着大哥尴尬一笑,便向冷卿尹赔礼道:“冷伯父,方才侄女在路上遇见了二哥,聊得忘记了时辰,望您见谅。”
冷卿尹通情达理地点点头,不知说出今日份的第几次无妨。
因婉娘的到来,众人又再次返回包厢内,边品茶果糕点边听着外头的清谈会。
面具男捻起一片云片糕细细品尝,视线随意地落到门口的王氏兄妹身上,又猝不及防对上两个小娃探究的目光。
他勾勾嘴角,又捻起两片云片糕,送入两个小娃手中,耳边还传来王氏兄妹的细微谈话声。
婉娘将抢走的钱袋子递还给大哥,嘴里抱怨道:“方才我一出茶馆便遇见二哥带着人经过,谁料他一瞧见我便将我拦了下来,说让我明日带着晴姐儿去铁鹰卫营,看他们操练。”
“我本不愿,可他缠着我不放,说什么昨日今日,下属的亲属都去了营外看望,就他没有,显得孤影单只,求我可怜可怜他。”
王诚面色铁青地接过钱袋子,一入手便察觉不对:“糕点是王林买的?”
婉娘抿着嘴点点头,“二哥跟着我进了八珍斋,他本来还想上楼见晴姐儿,我骂了他,他才做罢!”
接着,她偷偷瞥了一眼大哥,轻声说道:“要不是在大街上,我早就揍他了。”
王诚:......
老男人闭上了嘴,能把婉娘逼到这份上,他也有可能会遭殃。
刹那间,王诚便忆起自己不幸的童年。
他无奈地移开目光,便又见外甥女被面具男迷惑了一般与之亲近,他急忙走过去,对冷卿尹邀请道:“冷伯父,不如我二人去下方凑一凑热闹。”
冷卿尹早就瞧出他的心思,不过他心中也有此意,欣然应允。
王诚再度恢复成淡然模样,他对妹妹使了个眼神,便将面具男引下了楼。
两个小娃见状,再次心有灵犀般,同时跳下凳子,拉起婉娘的手跑到走廊上。
走廊处早就站满了人,皆被下方的清谈会所吸引,此时第一辩结束,楼下之人部分还在回味方才激烈的话题,高台之上已换了一个儒雅的年轻书生,面红耳赤地与他人辩第二轮,就“足性逍遥非放纵”(出至《庄子注》)与“不以物累形”(出至《淮南子》)进行二辩。
两小只走过去时,有素质的大人都失笑的给他俩让了个位置。
小以宁的目光追随着两个男人而去,见他俩并未挤进中心位置,而是双手抱胸,悠闲地站在边缘,专注地聆听清谈会的内容,她心中了悟,面具男对大舅舅的第二次试探已然悄然开始
她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落到高台之上,带着新奇看起古代的辩论会。
然,小娃未察觉到,就在她收回目光之际,面具男骤然抬眸,向她望了过去。
冷卿尹似随意地扫视了一眼二楼的其他看客,最后将目光停在旁边听得入神的王诚身上,开口问道:“王贤侄,此次清谈会真是人才济济,你觉得这场辩论,哪一方会占据上风?”
王诚微微一笑,谦逊提醒道:“冷伯父,小子连举人都不是,怎能妄加议论。”
“王贤侄不该妄自菲薄,屿儿说以你的才学,考上举人绰绰有余。”冷卿尹淡淡回道。
王诚的眼中快速划过一抹讥讽之意,毫不掩饰地回应道:“冷伯父,我确实没想到冷师兄会对我有如此高的评价,只是在书院之中,我常常感觉到他对我似乎颇有微词。”
冷卿尹听到此言,顿时失笑,意味深长道:“看来王贤侄在我屿儿这,受了不少委屈。罢了,我不问便是。”
就在此刻,两人皆敏锐地察觉到脑袋上落下一道灼热的目光,随即纷纷向上望去,便见小女娃对着他俩扬起灿烂的笑容,似要跨过二楼栏杆间的缝隙向他们扑来,却被身后的女子紧紧拽住。
王诚:......
冷卿尹:......
老男人心中猛地一惊,失声喊道:“晴姐儿,莫下来!”
言罢,他便慌张穿过人群,向楼梯跑去。
冷卿尹脑海里浮现起小娃的惊恐眼神,嘴角泛起冷笑,嘴里喃喃道:“屿儿输的不冤,大的小的都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