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虚道人那张因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阴戾与疯癫绝望,他死死盯着舟奕手中那柄道纹流转的长剑,眼中血丝密布。
“好!好!好!既然你们非要赶尽杀绝,那本道爷今日就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一起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带着邪异的黑气,“噗”地喷在手中剧烈震颤的万魂幡上,万魂幡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令人心悸的幽绿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生机盎然,而是透着一种死寂、污秽、令人作呕的剧毒气息,原本翻滚的紫黑色邪气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更恐怖的活力,瞬间化作浓稠如实质的惨绿色浓雾,如沸腾的毒沼,疯狂地从幡面中渗透、弥漫开来。
那绿雾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地面残留的枯叶和尘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枯萎。
一股混合着腥甜与腐烂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广场,连那些瘫倒在地呻吟的府兵闻到一丝,都开始剧烈地干呕、抽搐,皮肤上泛起不正常的青黑色。
舟奕眼神骤然一凝,没有丝毫犹豫,他手中长剑清鸣,磅礴的道纹真炁瞬间凝聚于剑尖,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纯白剑气,如离弦之箭,带着净化一切的煌煌正气,撕裂空气,直刺紫虚道人的眉心,意图在其彻底引爆毒雾前将其格杀。
然而,面对这夺命一剑,紫虚道人非但没有闪避,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疯狂、得意和怨毒的狞笑。
“来啊!杀了我啊!”他嘶声咆哮,声音因激动而破音,“哈哈哈!道爷我告诉你!这万魂幡早已与我心魂绑定!只要我身死魂灭,幡内蕴藏的这万毒之源便会瞬间失控爆发!到时候——”
他张开双臂,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光芒,声音如同诅咒般响彻整个死寂的广场:
“这整座池州城!方圆百里内所有还喘气的活物!都得给道爷我陪葬!都得化作一滩脓血!哈哈哈哈哈!来啊!动手啊!!!”
那刺向眉心的纯白剑气,在距离紫虚道人额头不足三寸之处,硬生生停滞。
舟奕持剑的手稳如磐石,但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掀起了一丝波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万魂幡核心处,确实有一股与紫虚道人的神魂紧密相连、极其不稳定、且蕴含着毁灭性剧毒之气,对方所言,绝非虚张声势。
苏翎和林云轩闻言也是硬生生止住前冲的身形,脸色铁青,林云轩握剑的手因愤怒和憋屈而剧烈颤抖,剑尖指着紫虚道人,却不敢再进分毫。
整座城池数十万生灵的性命,此刻竟成了这邪魔手中最恶毒的人质。
司予被那扑面而来的剧毒恶臭熏得脸色发白,勉强站稳身形,一双杏眸死死瞪着状若癫狂的紫虚道人,气得浑身都在哆嗦:“无耻!拿全城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要挟!你……你这种灭绝人性、丧心病狂的邪魔!也配称自己是修行之人吗?!简直玷污了‘修行’二字!”
紫虚道人眯起他那双细长的、充满邪气的眼睛,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司予,嘴角勾起刻薄的讥讽:“呵,一个连半点修为都没有的黄毛丫头,也配来教训本道爷?你懂个屁的修行!”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自以为是的“真理”:
“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资源、机缘、气运,哪一样不是靠争、靠抢、靠算计?!像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蠢货,空有几分天赋和运气,却满口仁义道德,能活到几时?!本道爷事事为自己留后路,有何不对?!这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你……!”司予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眼前发黑,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语塞。
而就在此时,林云轩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幡内有剧毒,一旦你死,剧毒便会爆发,屠戮全城……我们凭什么信你?就凭你这满口谎言的邪魔?”
紫虚道人闻言,脸上的疯狂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带着玩味的笑容。
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迹,目光扫过林云轩,又扫过脸色凝重的舟奕,最后落在那散发着恐怖毒气的万魂幡上:
“不信?呵,你可以试试……拿这一城人的命来赌一赌道爷我是不是在说谎。”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狡黠和怨毒的光芒:“再说了……小娃娃,你难道就没想过?本道爷这般修为,放着繁华大城不去享受,为何偏偏要窝在这鸟不拉屎、还染上瘟疫的穷乡僻壤?你真以为本道爷是来……行善积德的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在林云轩脑海中炸响。
此时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洛雨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紫虚道人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杀意:
“……你、的、意、思、是……”
“这场席卷池州、夺走无数人性命、让杏花村几近灭村的……瘟疫!是……你散播的?!”
紫虚道人看着林云轩那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本道爷哪有那本事,不过是捡些别人不要的剩饭吃罢了。”
舟奕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手中那柄凝聚着煌煌道纹真炁的长剑,光芒悄然敛去,剑身恢复古朴温润的模样。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紫虚道人脸上,缓缓开口道:“如此说来,你对此地瘟疫的根源,倒是知晓一二了。若你能如实相告,在下或可考虑,将你押解回道源门,交由宗门戒律堂秉公处置,或可留你一线生机,不至魂飞魄散。”
“呵!”紫虚道人嗤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狡黠与警惕的光芒,“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放过我?牛鼻子,不如我们做笔交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呢,高抬贵手,放我离去。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舟奕缓缓摇头,那柄刚刚敛去光芒的长剑,再次嗡鸣轻颤,纯白如雪的道纹真炁丝丝缕缕缠绕而上,剑尖遥遥指向紫虚道人,一股凛然的威压弥漫开来:“炼制、驱使万魂幡,拘禁生魂,散播剧毒,此乃悖逆天道、灭绝人性之重罪!在下身负道门清规,绝无可能纵你逍遥法外,为祸世间!”
“若你执意闭口不言,今日,便是你伏诛授首之时!至于你幡内之毒……” 舟奕的目光扫过那散发着惨绿邪光的万魂幡,语气斩钉截铁,“贫道自当拼尽毕生修为,竭力将其封锁、净化!纵有万一,也绝不会让你以此要挟无辜生灵的图谋得逞!”
“你……!”紫虚道人被他这油盐不进、正气凛然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怒目圆睁。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一个冰冷如万载玄冰,一个怨毒如九幽毒蛇,无形的杀意在死寂的广场上汹涌激荡。
僵持了足足十数息,紫虚道人眼中那疯狂的光芒终究被一丝更深的忌惮和无力感压下,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肩膀垮塌下来,长长地、带着浓重怨气地“唉”了一声,声音也变得有些颓然:
“算了算了!跟你们这些认死理的牛鼻子,真是没法讲道理!行!算本道爷倒霉!先说与你听,听完之后,你再掂量掂量,看值不值得为了抓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去招惹那真正的大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中积郁的恐惧,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这池州地界爆发的瘟疫……呵,和你想的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灾!而是……某位隐世不出的通天大能,刻意制造出来的!”
“谁——!!”林云轩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压抑的怒火瞬间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猛地踏前一步,洛雨剑爆发出刺骨的寒芒,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沙哑,“到底是谁!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紫虚道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杀气惊得眼皮一跳,随即脸上浮现出浓烈的嘲讽,如同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省省力气吧,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就凭你?人家动动小手指头,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别说你了,就算是当今那位号称天下第一人的国师大人亲临,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国师?!”苏翎闻言,脸色瞬间一愣,她深知国师之名代表着什么——那是站在整个王朝修行界顶端的存在,传闻已是真丹境巅峰,甚至半步踏入了传说中的渡神境,是真正俯瞰众生的绝顶人物。
紫虚道人捋着那三缕油亮的山羊须,脸上重新浮起那种掌控一切的、带着轻蔑的得意笑容,似是很满意苏翎的神情,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而在下嘛……嘿嘿,机缘巧合之下,曾与其座下一位使者有过一面之缘。承蒙那位使者‘赏识’,便也得了个替他们……‘清理’些首尾的资格。”
“这下,你们该明白了吧?”紫虚道人下巴微抬,姿态重新变得倨傲,“我,可是那位大能的人!动我?你们掂量掂量后果!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就在他话音落下,试图用这层“虎皮”彻底震慑住眼前几人时——
“老爷!老爷!使不得啊!外面危险得很!万一伤了您的万金之躯,小的们万死难辞其咎啊!”一个带着哭腔、充满惶恐的苍老声音从府衙洞开的大门内传来,正是那位干瘦的师爷。
紧接着,一个更加蛮横、醉醺醺的声音粗暴地将其打断:
“放屁!有仙师在此坐镇,能出什么问题?!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混账东西,敢来我州府撒野!滚开!”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推搡声,一个体态臃肿如球的身影,在师爷苦苦拉扯和两名如同铁塔般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护卫下,从府衙大门内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那池州州府,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酒意红晕,身上官袍皱巴巴的,显然是从那内宅宴席上匆忙赶来。
州府大人眯着眼睛,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场中,只见紫虚道人好整以暇地站在中央,那杆散发着幽幽绿光、邪气森森的万魂幡悬浮在他身侧,而对面那三人则被漫天翻涌的惨绿毒雾和怨魂虚影牢牢“牵制”住,似乎动弹不得,只能勉强自保。
“哈哈哈哈哈!”州府大人顿时心花怒放,刚才被惊扰雅兴的怒火瞬间消散,忍不住拍着肥厚的手掌,发出响亮的赞叹,“好!好啊!不愧是紫虚仙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本官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又见仙迹了!有仙师在,何惧这些贼人!”
他那谄媚逢迎、毫无廉耻的姿态,在林云轩眼中,只觉得那张肥腻的脸上每一寸油光都写满了令人作呕的贪婪、愚蠢。
池州州府得意地环视了一圈狼藉的广场和倒地的府兵,目光最终落在了场中唯一还保持着平静姿态的舟奕身上,当看清舟奕那一身青衫道袍的样式时,那双醉眼朦胧的小眼睛猛地一眯,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嗯?”他皱着眉,肥厚的手指指向舟奕:“你这身打扮……是洛邑老君山的道士?”
此言一出,原本还带着几分得意笑容的紫虚道人,脸色骤然一变!那捋着胡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难怪!难怪这小子道法如此纯正浑厚,一眼看穿万魂幡根脚!原来是撞上了道源门的真传弟子!自己这点邪门歪道,在对方眼里恐怕如同儿戏。
想到这,紫虚道人也顾不得再去拖时间寻找谈和的机会了,因为道源门那群牛鼻子压根就讲不通,也根本不可能放过自己!
随后,体内灵力疯狂催动,随后脚下猛地一蹬,空气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紫虚道人瞬间踏空而起,朝着府衙侧后方的天空亡命飞遁,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紫黑色残影。
几乎在他遁逃的同一刹那,舟奕眼中寒芒暴涨,杀机凛然,此人炼制万魂幡,荼毒生灵,绝不可纵其逃脱再祸人间。
磅礴道纹真炁瞬间注入长剑,剑身嗡鸣清光大作,一道凝练至极、锁定气机的凌厉剑意已然遥遥锁死那仓皇的背影。
“林兄弟!”舟奕声音急促而清晰,头也不回地对林云轩喝道,“万魂幡将溃!速以瑶华神通锁其核心!阻剧毒扩散!尽力即可,余下交我!”
林云轩闻言,瞳孔猛缩,瞬间明白了舟奕的意图,随后毫不犹豫地洛雨剑横于胸前,体内所剩不多的真气疯狂流转,瑶华天枢蕴含的灵力席卷全身。
然而,就在舟奕剑尖将抬未抬之际,一阵急促如雨的马蹄声,毫无征兆地自府衙大门外那条空旷死寂的长街尽头炸响,蹄声由远及近,快逾奔雷,瞬间撕碎了府衙前的寂静。
“哪走——!!!”
一声暴喝裹挟着凛然的杀伐之气,轰然炸响,伴随着这声雷霆怒吼,一道赤红如血的匹练,带着刺破耳膜的尖啸,以超越肉眼捕捉的极限速度,自长街方向激射而来!
那血色光芒前一瞬还在视野尽头,下一瞬,已然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紫虚道人那仓皇逃遁的紫黑色背影。
“噗嗤——!”
紫虚道人踏空飞遁的身形猛地一僵!他脸上那混合着恐惧和狂喜的表情瞬间定格,随即被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剧痛所取代。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透体而出的、兀自震颤嗡鸣的赤色枪尖。
粘稠的鲜血,正顺着冰冷锋锐的枪刃,缓缓滴落。
“呃…嗬嗬…”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眼中翻涌着滔天的不甘、怨毒…以及一丝荒谬的绝望。
机关算尽,妄求生机,竟落得如此下场…也好,那就让这座城为自己陪葬吧……!
下一瞬,贯体的恐怖力道彻底爆发,紫虚道人的身体带着一蓬凄厉的血雾,从半空中直直地、沉重地坠落下来,身体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广场上。
而空中,那杆失去了主人的万魂幡,骤然发出一声凄厉欲绝的刺耳哀鸣。
幡面上惨白的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幡内束缚的惨绿邪气剧烈翻腾,失去了最后一丝控制的剧毒与怨煞之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开始疯狂地撕裂幡面,汹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