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面色铁青,即便长孙无忌唤过金吾卫,将人扔了出去,仍是一脸暴戾。
他坐在御座上思忖着:朕是不是即位以来太过和善了?什么忘八鸟人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今日乃是举国欢庆之日,莫说三年国丧之期已过,便是即位三年以来,朕自恃文治武功,也是样样可圈可点。
国内百行百业皆欣欣向荣,层出不穷的各式新鲜事物如雨后春笋一般,目不暇接。
三年来,风调雨顺,无蝗旱之忧,无涝疫之扰, 各地粮仓经过两次扩建仍是不够使用。
更别提几种新式作物的推广,南方诸道人口已经呈爆发式增长,单单是今年夏初的邸报,便也得知自永徽元年伊始,新出生的丁口足足有三百多万!
哪个朝代敢这么玩了命的生?哪个国家又能负担起如此多的新生命?
嗯?
朕就能!
再说武功,攻灭辽东三国,毁弃倭国宗庙!崔尧当居首功!
西北方向,侯君集戍边六年不归家,撵在突厥人的屁股后面,早已饮马北海!若不是天气太过极端,限制了吧边军的发挥,想必就踏足极地了。
大洋彼岸,以宗室、门阀、勋贵为代表,在那荒蛮古地之上,拓土何止万里?
眼看到明年春末,第一批海外粮秣、矿产就要抵达大唐,届时大唐岂不能称一句日不落帝国?
如此煌煌功业!点几个炮仗怎么了?
不就是一百零八门,连环三十六响的火炮吗?
朕“卧薪尝胆”三年余,放肆一下怎么了?立下如此功业,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不就是死了几个依赐乐业商贾么?彼辈蛮夷也,又不是你爹,摆着个死人脸给谁看呢?
还他妈跑丢了孩子?
你他妈知道不知道朕为了今日的庆典布置了多少不良人?
那几个孩子要是能少根毛,朕这御座让给尔等言官又如何?
自我消解了一番,李承乾的脸色总算好了不少,不得不说这人脾气还行,怒的快,消得也快,多少遗传了点优秀基因。
喘匀了气,李承乾问道:“朕说到哪了?”
长孙无忌起身回道:“陛下,您刚刚宣布废除了全国的徭役。”
“嗯,刚才那几个人的名单,记得呈送给朕。”
“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虽说这几人聒噪了些,可我朝一向不因言获罪……”
“朕也没说要处置他们呀?朕还是很欣赏敢于进谏的言官的。”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寻思着,五品的御史也太过屈才了,潞国公前几日还飞鸽上书言道,北地荒蛮林地,百姓愚顽,不堪教化。
虽已被我朝圈地占据,但文治却跟不上。
朕深以为然,便让那几人升做中大夫,去北海执政一方吧。”
……
……
去北海执政一方?即便做个一州刺史又如何?有人给他牧吗?难道去那等地方牧狗熊?
百官闻言,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到陛下的“乱命”。
最近这段时间,言官们属实有点太跳了,月初就已经因为封禅的事情在朝中闹了好大的不愉快,欺负陛下都欺负的有些蹬鼻子上脸了,就连百官都看不过去了。
承平年月,国内风平浪静,又没有个跋扈将军让尔等弹劾,可不逮着满朝文武甚至陛下折腾?
早他妈看着烦了,这下估计会消停些了吧?
崔尧坐在前排,如老僧入定一般,上朝之前还有些心虚,这下彻底放开了心怀。
原来言官这么招人恨呐?
随即又扪心自问,我心虚个屁,又不是我非要点炮的?陛下才是元凶,我只是随口提过庆典不能少了礼袍罢了。
最多算是个嘴炮,熊孩子另有其人。
自省完毕,崔尧瞬间又自我感觉良好起来,离圣人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呢。
而后的流程便有些乏善可陈,三省六部以及各地刺史,开始了冗长的述职报告。
凡是能在大朝会上述职的官儿,其内容早已是被审核了三遍,吏部一遍,中书省一遍,陛下(崔尧)一遍。
考核中平以下的早已被申斥过了,凡是能上殿嘚啵的,基本上都是上上之选。
六部大佬的述职放在最后,崔尧表示毫无压力,自打接任户部尚书之后,国朝税入直接翻了一倍,且民不加赋!在世人眼中,再没有比崔尧更合适的财政大管家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崔尧不过是把输入陛下内库的财货,截留了一部分放入户部的账上而已,左手倒右手的把戏罢了。
在李积讲述完今年的装备更换进度之后,大朝会终于告一段落。
时间也来到了午时三刻。
该干什么了呢?
反正不是砍头,随着陛下一声赐宴响起,饥肠辘辘的朝臣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娘娘的,坐的时间长了,也累。
陛下退朝走先,所有官员以及使节们便随着宫人的引导,直接从含元殿的角落里上了二楼。
原来这座另类的大明宫,竟然还包含了一个硕大的宴会厅。
整个宴会厅装修的花里胡哨,像极了城乡结合部的那种包婚宴的厅堂。
略显昏暗的采光、大红大绿的装饰细节、棕红色的木制地板以及一水儿的红木圆桌以及配套的椅子,更奇葩的是每个桌子上还有一个可滚动的琉璃转盘,就很“复古”。
不用说,这种风格很明显的透露出了某位重臣的审美层次与恶趣味。
好在所有的家具以及地板是真的红木,而非杂木刷的漆。
崔尧打眼一看,用点兵术(乘法口诀)算出来今日摆了六十桌,按十人台计算,正好六百人。
不错,不错,绿袍官员们也都能上桌了,这不得拜谢天恩?
崔尧游荡了一圈,便径自从一处不起眼的通道溜走了。
巳时才开饭,谁他妈坐在空桌上干等着呢?显得忒傻气。
崔尧在墙壁夹层的甬道里转了两个弯,便走到了一个精钢制成的小黑屋里。
熟稔的进入之后,便随手摸到一个机括用力按了下去。
随着一阵卡啦卡啦的声音,那黑屋便徐徐上升起来。
“啧啧,噪音还是大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成电动的呢,老这么用蒸汽机,不是回事啊。”
是的,这是一个电梯,不,蒸汽梯。
众所周知,既然蒸汽机能够抽矿井里的积水,那么根据相同的原理,做一个蒸汽梯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是一个很容易做出来的东西,无非是能源消耗太大,投入产出比不划算而已。
不过在大明宫里装个蒸汽梯,还用计算能耗比吗?
不过这东西宫里的人都嫌吵,而且很难接受那种瞬间失重的感觉,因此,这部蒸汽梯其实是一部货梯。
不过崔尧没这个顾虑,这厮小时候贼爱坐电梯,就喜欢那种失重的感觉,特别是下落的时候能掐准时间,瞬间起跳抵消掉那种坠落感,相当有爽感。
随着机械翻牌显示出一个“七”字,崔尧便拉出了右侧的机括,蒸汽梯便相当突兀的停止了下来,嗯,震感明显。
崔尧拉着把手,分开了舱门走了出去。
门口侍立十名金吾卫以及四位孔武有力的内侍,正盯着出口。
直到崔尧露出真容,这十四人才放下了横刀与藤牌。
崔尧打了个招呼,便问道:“武贵妃今日如何了?可好些了吗?”
为首的内侍上前见礼道:“奴婢不知,不过陛下刚刚也过去了,您可是要探视贵妃娘娘?且容奴婢通秉。”
“去吧,去吧,回来,陛下来的时候表情如何?可还与贵妃娘娘怄气?”
“这……”
内侍迟疑,显然不敢将宫闱之事随意外传。
却不料身后的一名金吾卫大大咧咧的说道:“气还是有气的,娘娘这么大的事都不和陛下商量,换哪个爷们能不气?不过看陛下这一天好几趟的探视,估计也就是气一气,没甚大事。”
内侍转身怒视那个金吾卫,却见众人见怪不怪,心下顿时打了个突。
崔尧浑没在意,笑着斥责道:“嘴上没个把门的,早晚让娘娘修理你。”
那金吾卫热切的回应道:“哪能呢,娘娘分得清好赖人,您可是‘娘家人’。”
不多时,通秉的内侍转回此地,对着崔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崔尧颔首,便步入了这座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