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初,饥肠辘辘的百官与使节们终于等到了饭食,论起食物之丰富,当真让众人大快朵颐。
经过两代异乡客改良过的大唐饮食,特别是宫廷饮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贡献最大的不是崔尧,反而是终日不见天日的天机,也就是房骄。
二人来自一南一北,交相辉映之下,给大唐的餐桌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
天机老人似是出身两广一带,偏生又是个喜食川味的怪人。
在还没有筹划探索新大陆的时候,便遣人从云贵一带的山野丛林中,带回了原始辣椒作物。
经过十几年的改良与培育,终于在生命的尽头复原出了川味江湖菜,这也是老爷子生前时常挂在嘴边的骄傲。
更别提老人家与李大帝筹备北斗计划的时候,撒下遍布天下暗桩的当口,也基本上收集到了现代餐桌上几乎全部的香料。
这就为大唐的食物改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且在照顾自己口味的同时,老人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菜,如此遍布长安的叉烧、烧鹅食肆,便是老人的遗泽。
而崔尧的贡献,则在于查漏补缺,前世身为北人,凭着前世点过的无数外卖印象,将北派小吃发扬光大,也在鲁菜的基础上,将鲁式海鲜与和猪相关的各种菜肴增补了不少。
不过身为北人,崔尧对于精致的菜肴多少有些无感,倒是推陈出现了无数种烧烤样式。
其渊源大致脱不出锦州烧烤、新疆烧烤、延吉烧烤、重庆烧烤、淄博烧烤等几大流派。
其中新疆烧烤更是崔尧心中的白月光,虽然崔尧曾大力推广过猪的阉割与杂交,但在其心中,羊肉才是烧烤界中绝对的君王。
作为羊肉串神教的忠实拥趸,崔尧对于新疆烧烤当真是爱的深沉。
这一点恰好与唐人不谋而合,于是在崔尧与诸多唐人的合力推动下,大唐治下的回纥人民属实是过的十分滋润。
长安以及各大州郡,每年数十万头羊的输入,足以让回纥成为除中原腹地外,最富庶的边疆。
崔尧此刻便坐在圆桌上撸串,那肉串用红柳木仔细串着,核桃大小、手臂长短,一串便有半斤上下,而崔尧身前已经堆积了五六根沾有凝固羊油的红柳枝。
大快朵颐的进食姿态看的同桌的人都增添了食欲。
许敬宗默默的将桌上的琉璃转盘推了推,将自己的那份让了过去。
不料还没到位,便被阎立本截了胡。
崔尧不满的说道:“老阎你不是喜食乳猪吗?某家的肘子都让给你了,为甚要抢某家的羊肉?”
阎立本没听到一般,抓起一串就塞到了嘴里,随即便被烫了一下。
“嘶~~老夫看你吃的开心,便想尝尝,怎么?人家延族贤弟转过来的,又没有指名道姓是给你的,偏你这厮是个霸王性子。”
许敬宗闻言附和道:“是极,是极,老夫克化不来这般硕大的肉食,诸位同僚喜欢,便人人有份便是。”
阎立本笑呵呵拱拱手,便得意洋洋的指着琉璃盘说道:“这等家什如何?是否别出心裁?”
许敬宗点头道:“却是别有一番巧思,只是不知为何要围成一个圆桌?昔年先帝赐宴,都是一板一眼,一人一几。
像今日这般,虽说倒是便利了不少,可多少有些于理不合啊。”
崔尧咽下口中肉食,含糊的说道:“陛下欲要赐宴今日所有参与大朝会的同僚,分餐实在也是坐不下。”
许敬宗疑惑道:”仅仅是因为如此?不是因为陛下另有深意?“
这下反倒是崔尧不解了,他放下肉串说道:“许兄以为呢?”
许敬宗打个哈哈说道:“没什么,没什么,陛下一向率真的紧,是老夫想多了.\"
崔尧咂摸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戏谑道:“许大人莫非以为陛下还如幼年之时,憧憬胡人习俗,故而执意效仿突厥人围坐而食?”
“不敢,不敢,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崔尧随即便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言道:“这圆桌最先是从某家府上传出来的,陛下只是偶然得见,才见猎心喜。
此事无关蛮夷习俗,只是某家的一点爱好罢了。”
许敬宗见崔尧颇有些郑重其事,便急忙说道:“哎呀,崔大人言重了,不过一句无心之言。”
“哈哈,许大人莫要见怪,崔某也是说笑罢了。”
阎立本见二人闲谈,便也插言道:“话说,封禅一行,陛下到底如何安排留守长安事宜的?崔尧你跟陛下亲近,有准信吗?”
崔尧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便直言道:“应是大皇子监国,长孙大人辅政,苏将军执掌长安城防。”
许敬宗眉头一挑,试探道:“大皇子监国?莫非陛下已经有了立储……”
崔尧急忙打断:“没有,别胡说,陛下才刚过而立之年,哪能那么早?不过对于大皇子来说,多少也算是个考验吧。
那厮一向跳脱,平日里也没个正形,若是能正儿八经的处理好几个月的国事,许是多少能证明一下自己。”
许敬宗玩味地说道:“却不知崔大人觉得几位殿下,谁比较优秀呢?”
崔尧意味深长地看着许敬宗,笑言道:“李象比我年长,也是与我最为亲厚,时至今年,更是与某家有同袍之谊,人虽跳脱,心却是善的。
李厥有些沉默寡言,但天性聪慧,虽说聪颖,却又心思敏感,比起他兄长少了一分大气。不过性格这事不好说,陛下风华正茂,少说也还有几十年要执掌天下。
这么长时间呢,性格的事谁说的好呢?不只李厥,便是李象的跳脱性子也难说不会日渐稳重。
许大人担忧此事,是不是太过早了些呢?”
许敬宗扶须笑道:“崔大人说的是,但崔大人为何只说两位年长的皇子呢?李豫、李川、李闽(纯虚构)几人还有其余皇子,为何不评判一下呢?”
崔尧直言道:“许大人想问的是您的外孙李晋(虚构)吧?”
许敬宗笑笑不说话。
崔尧笑道:“三岁大的孩子,谁能看出来什么?不过某家却是不太看好几个年幼的皇子,毕竟长幼有序不是?
单说当今陛下,昔年在诸位亲王中,也算不得出挑,可你猜为何先皇要力保当今陛下顺利继位呢?”
阎立本疑惑道:“力保?为何要力保?当今陛下昔年可是做了十余年太子,地位一向稳当的很,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波折是老夫不知道的?”
崔尧翻翻白眼,对着老阎说道:“您还是操心工部的事吧,道上的事少打听。”
许敬宗说道:“其实不然,先皇昔年曾有一段时间是属意魏王殿下的,只是不知为何又改了念头。”
“非也,陛下从未属意过魏王!一切看似迷惑的操作,不过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偏爱而已!
然立储之事,事关国家传承,岂能由着个人好恶而行,在我看来,先皇在此事上算的上英明。”
许敬宗微笑道:“看来崔大人比较推崇立长不立贤,可老夫也是出身天策府的老人,先皇当年可也不是嫡长呢。”
崔尧摇头道:“先皇自是不同,这天下泰半本就是他老人家打下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先皇当年直接跳过太祖陛下,直接称帝也算不得僭越。
奈何先帝当年还是太过仁孝,奉太祖为帝,这才酿下了祸根。
说来,这一点其实是先帝的错,错就错在太过仁孝了。”
许敬宗抚掌笑道:“崔大人好精辟的理论,这个观点倒是新奇呐。”
“有错吗?隋末李唐起事之时,便是先帝首倡,大义在身,然否?”
“嗯,老夫认同,昔年之事早已成云烟,不提了,不提了,不过李晋这孩子别看才三岁,却是个稳重的……”
“稳重在哪?许兄是怎么看出来的?是拉裤子之前知道呼唤宫人吗?”
……
这就没法聊了,许敬宗的小心思胎死腹中。
作为当朝第一宠臣,对于皇储之事却没有任何倾向,这就让人很费解了。
你崔氏不是与国同休吗?事关皇位传承一事,你崔尧是有发言的权力的,可这般不偏不倚,让其他人要如何自处?
待到重阳日后,陛下离京封禅,大皇子首次监国,一干留守臣子,到底要如何与大皇子相处?其中尺寸到底要如何拿捏?是事如陛下还是公事公办?
这一切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而许敬宗不过是第一波投石问路的事情。
至于李晋的事情,不过是许敬宗夹带的一点私货罢了,属于有枣没枣打三杆子,万一呢?
反正老头向着自家外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僭越。
便是陛下得知,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可崔尧却是绝对不能透露出一丝兴趣,这与崔尧在朝堂中的定位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