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摇了摇头,身体晃了一下,嘴一鼓,吐在脚下一口又咸又辣的东西,说道:“哼,谁,谁呀?别人能,能,哼,就是我那混蛋老爹,还有那个,那狗一样跟在他腚后头的什么花、花将军?他奶奶地合起伙来欺负我,欺负我!把我惹急了,我一把火把他梁山都给烧了,我看他们有多大本事,坐牢就坐牢,杀头就杀头,反正老子够了。这个梁山上就不是老子待的地方。”
水仙一听这话就吓坏了,连忙摇着手说:“官人呢,不要再骂了,隔墙有耳,让人听见了可不得了啊。”
谁料大龙两眼一瞪,指着水仙吼道:“滚!你什么玩意儿?你也来欺负老子?听见就听见,老子干嘛要前怕狼后怕虎的?这样的活法,老子够啦!你们都来欺负老子?滚!都滚!滚!”
云娘明白了,看来大龙又跟宋江和花荣发生了冲突,于是就扳住大龙肩膀晃了几下,大声说道:“好了,干什么呀?在外头受了委屈,整不了外边的,回家来显能耐?对着两个女人耍威风,就是你的本事吗?你就这么大本事吗?啊?”
这几句话,大龙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全听得清清楚楚。的确,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一个大将军斗不过花荣,治不了老爹,只能回家来拿着两个夫人出气,这还真不算啥本事,这是无能的表现呀。这话也只有云娘能说,别人是说不出来也不敢说的。大龙此刻尽管还嘟嘟囔囔,可毕竟火气小了很多。云娘就扶着大龙,往床上一推,然后又搬着他的屁股和大腿往上一抬,就稳稳地放在床上了。若以正常人来看,云娘一个小女子,要搬动大龙这么个男子汉的身体,那可是不容易。水仙和二夫人连根腿都抬不动,可云娘毕竟是练武的出身,又是武将,那可不是一般女人的劲儿,把大龙的身体放平后,水仙忙给他脱下了鞋,盖上了布单子。
云娘说:“好好睡吧,不许再发火了哈?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要是再发邪发火,我可不让你!”
说来也怪,大龙在家里对老爹都不服气,更看不起他的二叔,对两个夫人那就更不用说,生气发火是家常便饭,可唯独对云娘他发不起火来,并且只要云娘说什么,他都听。云娘的这种情况,水仙和二夫人看得清清楚楚,水仙自然能理解,兄妹情深嘛;可二夫人有的时候却要吃点醋,甚至说到云娘脸上:“哟,还是妹妹本事大,人家谁都不听,就听妹妹的。”
每每这时候,云娘只是笑道:“谁让他就我这一个妹妹,我就他这一个哥哥哩?”
大龙被云娘数落了一阵,不再发火,躺在床上没了动静。云娘对水仙说:“给他洗洗脚吧,睡得好。”就拉上门,回自己的房里休息了。这边大龙早就已经打起了雷一般的鼾声。
水仙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见他再也不能醒来,这才去叫老仆人端来了热水,给大龙洗了脚,这才躺在大龙的脚下睡着了。
次日,已经快近正午,大龙方才醒来。谢小强早早来到之后,又不敢打扰,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大龙爬起来揉了揉眼问:“什么时辰啦?”
水仙说:“哎哟天哪,都快晌午啦,又不敢叫你。上班晚了吧?”
大龙一听,也顾不得回答水仙的问话,只问:“谢小强来了吗?”
谢小强一边答应一边走进门来:“来了来了。将军您就在家吃点饭吧,大营那边可早就过了早饭时辰了。不大会儿功夫就该吃午饭了。”
大龙说:“不吃了,没胃口。”
水仙道:“那怎么能行啊?你昨晚酒喝的多,再不吃饭,伤身体,可不行。”
大龙哼了一声,说:“你懂个屁,不吃就不吃了,上班去了。”
水仙又被大龙噎了这么一下,也不敢再说别的,只望着大龙走远了,才回身跟二夫人说:“你看你看,不知到底遇到了啥事,到现在这火气还没下去呢,就这样去上班,哎呀,谁能放心呀?”
二夫人却说:“管他呢。干嘛动不动就拿着这些人出气呀?凭啥?”
水仙说:“你呀,少说两句,官人他不容易。咱不体谅他谁体谅?”
且说宋大龙和谢小强急急忙忙一路小跑一样来到了办公室,还没进门呢,就听花荣喊道:“宋大龙,你过来!”
大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华荣办公室。花荣看了他一眼,说:“喝酒了吧?昨晚喝的?到现在酒劲儿还没下去,对吧?早上都头领召开紧急会,就找不到你。你就这样子,你这班还上不上?你这御林军副指挥还干不干?这成什么样子?”
见大龙眼圈发乌,脸色惨白,无精打采的样子,花荣就说:“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一个将军,一个大将军,却做出这种事,如此行事成什么体统?你到哪里去也不允许这样。亏你还是当过寨主的。”
大龙自知理亏,什么话也不敢说,静静的听着,两条腿又软又酸膝盖也发软,只想跪下的感觉,可他必须得硬挺着。只听花荣又说:“都头领已经在上午的紧急会上决定了,今天下午就出发去京城。对你的安排,都头领告诉过我了,下午,军师率所有不去京城的将领在金沙滩为都头领送行,你也参加,别再去晚了。都头领特别强调,要你在家好好上班好好值班,不得想三想四。如果在都头领去京城期间,你出了什么闪失、出了什么问题,都头领一定要严厉惩处你的,到时候我护都护不了你。知道吗?”
大龙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他给我说过了,任凭他吧!花指挥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花荣一看大龙仍然带着敌意和仇视的表情,就说:“没有啦,回去值你的班吧。好好的想一下,给自己定好位,心里要有点数。”
花荣这话还没说完,大龙就已经拔腿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宋江带着花荣、李逵、柴进等人离开梁山,去了京城。卢俊义和吴用带着在家的全体将领,专门在金沙滩为宋江送行,大龙也在送行的将领队伍中。
吃过午饭,大龙来到金沙滩才知道,宋江这一次去京城,是去观灯。大龙小的时候在泰安就听年长的人说过,天下要论观灯看焰火,最漂亮的莫过于京城。从那时起,他就有个梦,梦想着这一辈子能到京城去观一回灯,看一次焰火。后来他大一点了,知道姥姥家就是京城的,于是曾经缠着姥姥要求让姥姥带着他去京城观灯看焰火,可姥姥说京城的家里早就没有人,也没有房子了,回去没地儿住,往返路上都要花好多的钱,她没有钱,所以去不得。这就成了大龙从小的一个心结,也成了一块心病。
而今,自己的亲爹带着一批将领去京城观灯,却没有他的份,他感到了一种绝望,一种巨大的失落、委屈和愤懑;尤其是在金沙滩看到跟随老爹去的,不光有花荣、柴进、李逵和吕方、郭盛,还有朱仝、刘唐、燕青等将领的时候,更加感到愤恨。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使劲咬着嘴唇,拼命瞪着大眼,像要去打架似的。更令他愤怒的是,还看出了另一个问题,在送行的将领队伍里,没有看到师傅史进、穆弘、鲁智深和武松。他就挤到前边去问卢俊义的贴身警卫孔明。孔明一看是自己恩师的公子问他,觉得很是高兴,就回答说:“噢,照都头领的安排,你师傅和穆弘打扮成客商先走了,鲁提辖和武都头,他们俩是扮成行脚僧去的。”
大龙又问:“昨天还没有听说都有谁跟随我爹去京城啊,怎么这么快呀?”
孔明说:“噢,是今天上午才专门开会定下来的。都头领的安全最重要,说早了怕走露消息嘛。”
本来,大龙看到师傅和刘唐都随宋江去京城,因此对二人已经有了看法,对武松和鲁智深也有了看法。他觉得师傅和刘唐没有跟他说实话。经孔明这么一说,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事先也不知道,只是今天上午才接到命令。他释怀了。但这只是对这个事释怀,可老爹硬是不让他跟随去京城这事,他心里的疙瘩无法解开,这股子气,也出不来。
送走了宋江,前来送行的将领们各自回营。大龙神情很是沮丧的地往忠义堂这边走。谢小强紧紧的跟在后面,也不敢吭气。他很明白,大龙没能跟着宋江去京城,心里气很大。此时是绝对不能招惹。走到大龙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刚要进门,大龙却站住了,回身跟谢小强说:“上什么屁班?不上!走,咱们去看风景。”
上午花荣在跟大龙做交代的时候,谢小强在门外是听到了的,他就提醒大龙说:“将军呀,都头领和花指挥不是都说要你在家好好值班吗?”
“屁!”谢小强的话还没说完,大龙就喷出了这么一个字,接着说道:“上他娘的什么班?不上!他们到京城去潇洒,让老子在家坐冷板凳,这样的班我上够了。他们在家,我哪里也去不了,就蹲在这个屋里,跟坐大牢没啥区别。他们现在终于都滚到京城去了,老子可以自由一下了,走!”
谢小强什么都不敢再说,只能跟着他走。大龙刚走了几步,又停下,皱起眉头琢磨起来:去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