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回应她的话,只一字一句地道:“陈娘子不是自尽身亡,是被人杀死的。”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算了,这会儿还在说什么话!
汤家大夫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嗓音又上扬了几分,“你懂什么!人家魏少卿都说了,陈娘子就是自尽身亡的!你在这里想丢谁的脸!”
本来好好的满月宴上发生了这种事就够糟心了。
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还莫名其妙地跑出来捣乱!
不远处的江啸看到她这毫不客气的表情,眸色一沉,就要走出去。
云霜却轻笑一声,忽地,转头看向还一脸怔然的魏无涛,眉微微一扬,问:“魏少卿真的这么说了吗?”
这神情……
魏无涛不自觉地轻吸一口气,一双眼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云霜好一会儿,才嗓音低沉地道:“我没说过,我只说了,有这个可能。”
有这个可能和确认死者就是自尽身亡,可是两种意思。
汤家大夫人一怔,完全没想到魏无涛竟会帮那个女人说话,正按捺不住想继续说什么,魏无涛便再次开口,“你又是怎么排除她是自尽身亡的。”
云霜垂眸看了看地上毫无生机的陈月兰,慢慢开口,“因为今天下午,我与陈娘子说了快半个时辰的话。
当时,陈娘子与我说,她爹还在嘉洲,还在等着她回家,她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是,没法跟在她爹身边尽孝。
我不认为,她能狠心抛下她爹就这样离开。
而且方才何大夫说,她身上还中了毒,如果她当真是自尽,说明她早就有了自尽的想法和计划,才会随身带着毒药,但我下午与陈娘子待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有这般极端的要自尽的情绪。”
魏无涛的眸色顿时深了。
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
如果死者对世间仍有着深刻的眷恋,那她自尽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汤家大夫人见魏无涛竟真的一副认真听这女人说话的样子,不禁又是震惊又是荒谬,“你这几句话能说明什么!你跟陈娘子很熟吗?还能看出她有没有自尽的想法。
那你说说,她那个本子上写的想死又是什么意思!”
云霜似笑非笑地看向汤家大夫人,“一个人的想法,不一定跟他实际做出来的事情挂钩。很多人与人吵架时气急了,会说想打死你,但鲜少有人会真的把对方打死。”
眼见着汤家大夫人还要说什么,云霜微微扬高了声调,道:“何况,我们现在说的话,全都不是最终定论,我只能确定的是,陈娘子自尽的可能性不大,若汤家大夫人还能找出其他陈娘子是自尽的证据,我十分愿意不吝赐教。”
汤家大夫人顿时一噎,眼中的火都要喷出来了。
她又不是查案的人,哪懂找什么证据!
她最惊奇的是,那个据说对待案子向来说一不二谨慎严厉的魏三郎,竟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在那里胡说八道,别说阻止了,竟还一副要跟她探讨起来的样子!
却忽的,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一个沉沉的嗓音传来,“你说,月娘是被人杀死的,你可能找出杀死月娘的凶手?”
云霜一怔,抬眸看去,发现说话的人竟是康王。
他这会儿似是冷静下来了不少,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是浓浓的怨恨和阴翳,一眨不眨地看着云霜。
云霜好不退让地看着他,道:“既然我接手这个案子了,我定是会竭尽全力,找到凶手。”
这番在旁人看来分明越俎代庖的话,由她说出来,竟没有一丝不协调,仿佛再理所当然不过一般。
“好!”
康王狠狠一咬牙,道:“本王就等着你把那个畜生找出来!”
其他人见康王开了口,一时都不敢出声质疑那个女子了。
云霜于是收回视线,看向魏无涛,道:“魏少卿对死者周边的雪这般凌乱这点,有什么看法?”
魏无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暗暗压了压心里的波涛汹涌,道:“那是有人特意为之,只是不知道,那是凶手还是死者自己,毕竟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挣扎,这些雪,有可能是死者挣扎之时弄乱的。”
“只是,魏少卿不觉得这挣扎的痕迹有些怪异吗?”
云霜抬起两只手,模拟手上拿着匕首的样子,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闭上眼睛细细一想,道:“若是我,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定是会全身都在挣扎打滚。”
魏无涛微微一怔。
云霜这会儿,已是睁开了眼睛,道:“然而,陈娘子周边的雪地,凌乱得最为彻底的是她上半身周围那一片雪,她下半身的雪虽然也被弄乱了一些,但远没有她上半身的雪那般夸张。”
魏无涛猛地低头,细细地看向陈月兰周边的雪地。
云霜嘴角微微一扬,又道:“而且,魏少卿不觉得,陈娘子上半身附近堆积的雪,似乎比别的地方都要多吗?”
这差异十分轻微。
这一片都是平地,按理来说,平地上堆积的雪的厚度应该都是一致的。
但仔细观察对比就会发现,陈娘子上半身附近堆积的雪,要比其他地方要厚上一些。
魏无涛猛地蹲了下来,拿手虚空细细地丈量比较了一番。
陈娘子上半身的雪太凌乱了,但那一片的雪,几乎都比别的地方要厚一些。
如果……把那一片多出来的那些雪都堆积在一起……
魏无涛嘴角抿了抿,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里先前很可能有个陷阱,有人把雪堆在了一起,并把刀插在了上面。”
这是个很简单的机关。
如今天气寒凉,若把雪紧实地推在一起,并把刀插在上面,过一段时间,那把刀便会被冻得十分紧实。
魏无涛本不该想不到这一点。
但他来到这里后,要做的事情太多,周边接收到的情报又太杂,让他一时忽略了这些细微之处。
“没错。”
云霜淡淡一笑,道:“陈娘子倒下这一块地方的杂草比别的地方要茂盛,只要布置得当,一般人很难发现里头放置的刀。
而且,就在陈娘子脚边,恰巧有两棵直线排列的树,只要提前在一棵树上用活结松松地系上一根绳子,另一边不打结,只是搭在石头上,尾端再绑上一颗石头垂在湖里,一旦有人绊到绳子,活结就会松开,绳子也会被石头拉到湖里。
靠在湖边那棵树下面那颗石头没有积雪,说明它是最近才被人搬过来的,并不是一开始就在那里。”
这个机关其实不难想,难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直没说话的平王突然冷冷地看向云霜,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大费周章地设了这么一个陷阱,就是为了……杀死本王的侍妾?那个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