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
那还修啥道。
——玄武桃花
堂堂病死神趴在地上呼呼喘气,身下蜿蜒出了一大团鲜血,那女子傲立身前,燃烧着炽烈火焰,冷冷瞧着他,沉默不语。
不片刻,三足金乌厉啸,爪子擒着神香上了山巅,将其抛在地上,再度清啸,飞转女子肩头。
神香皱眉看何眠,不满道:“以前不是能打得过吗,今天怎么这么菜?”
何眠冷哼道:“你说得好听,这婆娘每日都在进步,我这体格每天都在往棺材里滑,孰强孰弱你心里没点数吗?”
“那也不至于让一只乌鸦给我捉回来吧?如今咱们多了这一份强敌,全靠我四处找寻帮手,帮手还没找到,被捉回来岂不一切成空?”
“我有什么法子,你行你上!”
神香瞪眼气道:“别逗了你,我连一只乌鸦都打不过,怎么跟正主斗?”
他二人在这强行拌嘴,女子听得聒噪,抬手炽烈,乌泱泱就是一团火焰,病死神本就是神,虽然一只脚迈进了棺材,却仍旧是神,不惧怕这火,神香又本是业火红莲化身,自然也不惧,不过被大火烤着也不是个好看的死法,神香眼珠转转,计上心头:“女侠听我说,我是这个世界神之下最为顶尖的强者,振臂一呼自有万人响应,有话好说,你有何事尽管对我说,我必然助力达成!”
“你也算神之下?”女子清冷,语调透着不屑。
何眠暗自嘀咕道:“的确是神之下,就你这难耐,若是神之上了,还不得站人头上拉屎?”
神香踹他一脚,惹来何眠一个白眼,神香不理他,兀自腆着笑脸道:“听女侠说,来这里之前瞧见了一秀,并与其有过赌约,要等他回来再大开杀戒,这岂不麻烦得要命,你看我长得与他一样,实不相瞒,我与他就是同一个人,现在我发话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去做,不用遵守约定,快去快去吧。”
女子冷笑道:“你介意我临行前先杀了你吗?”
神香愣道:“一定要杀人吗?”
“一定要杀一个。”
神香指向何眠,“杀他!”
何眠顿时气极,想抬手打他,却苦于没有力气,只得发狠道:“我早晚宰了你!”
神香撇嘴道:“老头快死的人了还嘴硬。”
“你不也爬不起来?大家一般无二,看谁先咬死谁!”
女子听他拌嘴,笑了起来,这可是个好兆头,有机可乘!
神香忙爬到她腿边,腆脸道:''女侠这一笑真的是把我的心都给融化了,你看这山上的雪,我看也有融化的迹象了!”
何眠讥讽道:“不要脸!”
神香回头瞪他,又伸手招他过来一起抱大腿,何眠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换了一副让人作呕的笑脸,学神香一样爬过去抱着另一条腿哭道:“女侠,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了,如今被这臭小子从棺材里拎出来,整日又打又骂,苦不堪言,求女侠带我走,哪怕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女子不解道:“为何要做牛马?”
何眠呆了一下,强行解释着:“就是,让女侠不用走路,我背着你走,老头子虽然年迈,但腿脚还伶俐,一口气跑个百八十里不成问题。”
女子笑意盈盈地望着肩头金乌,问它:“你觉着呢?”
金乌将头转向一边,喉头咕噜了一下。何眠看不懂这一幕,不确定道:“这是,答应了?”
女子冷冷回他:“没有。”
何眠与神香共同把心提到嗓子眼了。
女子走了两步,淡淡道:“我懒得走路,带我下山。”
死里逃生的难兄难弟瞪起眼来,何眠哈哈笑道:“我是牛马我先来!”
“滚蛋,我是牛马!”
“分工分工,我是牛你是马!”
“好好好,你是牛我是马!”
——
枉死城。
城楼之上,风华绝代的女子抱着剑,身边放着斗笠,故帝关城主王四虎与她同立城头,一起看那渐渐接近的锦衣恶仆们。待到对方可瞧见城头景象时,王四虎悄然退下,临行前嘱咐道:“场地可借给你们了,不要把事情弄砸。”
女子面无表情,只轻轻点头。
锦衣公子哥儿来到城下,抬头看了眼,叫道:“那臭小子呢?”
女子转头向另一边,公子哥儿顺她视线望去,就见一名满目风霜且极为邋遢的男人扛着木剑从城门口转了出来,公子哥儿一瞧,见是正主无误,当即叫嚣起来:“就是这不开眼的杂种,快上,给我宰了他!”
恶奴纷纷抽刀,凶神恶煞地扑将上来,木剑男在道中央停下,故意侧着身,拿一根手指竖在鼻尖,摆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公子哥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等恶奴接近,他自己且先捡了一块石头丢了过去。木剑男果不愧是高手,看也不看,木剑飞速格挡,却一下子挡了个空!
石块精准无误地砸在了脸上。
公子哥儿冷笑道:“让你装!”
此时一众恶奴也已赶到,与这来历不明的木剑客战了起来,在某个角落看热闹的伙计并不通晓剑术,但看这一场打斗却也足够惊心动魄,几乎能够感受到拳拳到肉的紧张感,别看木剑客只拿一柄木剑,那气势却唬人,瞧着好似老鹰般辗转腾挪,相比之下,那一干恶仆就好比小鸡,追不上剑客的步伐,还被对方抽空来个猴子偷桃,裤腰带都给挑飞了,光着腚到处跑。
伙计嘿嘿笑,心想那剑客瞧着年岁不大,与自己相差无多,要是能拜个师学一招半式,估计也能去劫富济贫了,当然了,济贫是其次,劫富才是主要。
心里虽想着,却压根也不愿意去学,这年头,吃饱饭不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十数名恶奴均被打倒在地,惨烈哀嚎,公子哥儿折了颜面,他自己又打不过,只能抬头瞧那城头上的绝色佳人,“姑娘!君子向来动口不动手,这蛮子除了有一身粗俗不堪的功夫外,还有啥?今日我就只听姑娘一言,是铁了心要跟这蛮子去浪迹天涯,还是随我回家安享富贵?”
女子淡淡道:“世道不平,哪里还有富贵可安享?”
公子哥儿一竖大拇哥,傲气道:“我府上奴仆无数,护卫上百,从大帝开国以来便安居一方,百年屹立不倒,又岂是区区动荡就可撼动的?姑娘若信我,随我回家,保管咱们两个白头偕老,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姑娘故意瞥了眼倒地不起的恶仆,轻笑道:“你们连落魄剑客都摆不平,我哪里敢随你回家?”
公子哥儿被怼得无言以对,眼珠一转,道:“我爹素来与故帝关城主相熟,只要请了王城主来撑腰,谅他十个剑客也掀不起风浪!”
直到此时,那久未开口的落魄木剑客才笑了起来,道:“那你可要早些请城主来,晚些时候我就要带姑娘离去了,到时你若寻我报仇,可要千里迢迢去武当山了。”
公子哥儿皱眉道:“你当真与武当派有渊源?”
木剑客将木剑朝城墙掷去,剑身质地虽不及精钢玄铁,倒也坚韧非凡,在众目睽睽下钉在了城墙上,稳稳固固。他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武当的出山道士,名叫玄武桃花,咱们作对多日,你总得知道我的名字才好。”
伙计暗中嘀咕,这可真不像个名字,至少不像是个男人的名字。
公子哥不屑道:“我记下了,也奉劝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
他不及说完,玄武桃花打断:“知道你叫什么了,不需再多言,我与姑娘再饮酒三杯就要离去,你还不去搬救兵?”
公子哥儿留下个恶狠狠的眼神,拿脚踢了下躺在地上的奴仆,骂道:“一群酒囊饭袋!丢人现眼,回去非把你们扒下一层皮来!”他转身就走,一众恶仆踉跄地爬起来随他离去,伙计见好戏结束,刚要走,就见玄武桃花纵身一跃,单脚就踩上了早先被他掷在城墙上的木剑,随即身子再拔高,凌空取剑,虚空借力,轻飘飘地跳上了城墙,朝那绝色佳人笑了起来。
伙计暗中感叹,真是神仙一般的高人!
——
再说那东海之滨,风云又起。
楚润久等探子,也不见有消息传来,没了耐心,下令全军出动,要一举踏平扶桑岛。此际见他笔直地站在船头,海东青神骏非常,敛翅蹲伏在肩头,若非得了一个草包王爷的绰号,当真是风光不可一世的名将风范。
指北斗仿佛十分怕冷,裹了件厚重的羊皮裘,与柳未若并肩站在海畔,望着渐渐接近的船队,扭头看了一眼看似镇静的女儿家,问道:“身为西画判官司的主事,青脸佛还在,你没办法回去,如今他走了,留下了个不伦不类的天之子组织,不过一盘散沙,你真的愿意做这一个恶匪头子?”
“他有后手,焉知我没有后手?天之子成立之初,的确是助纣为虐的邪恶组织,记得我曾与他有过约定,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他的邪恶心性,我不知道这个赌是否会把自己拖至万劫不复的地步,但既然承担,就要为之接受一切后果。”
她顿了顿,喃喃道:“这句话,还是他说的。”
他?
指北斗心思玲珑,明白她说的是谁,“小和尚是个好人。我当年认识他时,彼时的和尚还是个十恶不赦的小魔头,被大阿鼻地狱悬赏,四处捉拿,后来被抓进了素心亭,本来都以为这小子死定了,谁知道佛门饶了他一命,他也不负所望,潜心修行佛法,成了闻名天下的香佛。我当年听说此事,就觉得臭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柳未若奇道:“香佛紧那罗,是个很出名的佛家人物,莫非就是一秀?”
指北斗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柳未若暗自思量,在记忆里,香佛是很久之前的传说了,她也并非没有听说过香佛事迹,在传说中那就是神一般的人物,若他当真就是香佛,便觉得这位好心肠的大师一定不会与青脸佛同归于尽,反正青脸佛都是一定要回归的,说不得他们两个会一起回来呢?
指北斗懒得去窥探她的小心思,见船队离岸不足十里,依稀都能见到草包王爷倨傲的神情,想起一事,问道:“小蝙蝠这几日都在王都蹦哒,就没折腾出一点浪花来?”
“已经暗流涌动了,他在观望呢,等咱们除了这一队王朝仪仗兵,龙颜震怒的时候就是天翻地覆的时刻,等着看吧,就快了。”
指北斗眯着眼看远方,隐约见到一大帮子船队扯着帆逼近了这几艘悍甲船舰,一场海上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
——
如今的他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在后山锻炼回来后尚不到早课时辰,他早已没了困意,便去厨房劈柴,而后洒扫庭院,众僧摸黑起床做早课的时候,紧那罗已然做好了一切,跪在大殿的角落,默默诵念往生咒。
他的这一切均被住持看在眼里,心中宽慰的同时也在隐隐地担忧,若让这个来历非凡的小沙弥知晓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真相,天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一日,紧那罗吃过早饭,在山门前看师兄弟们扛水上山,这是寺院中每日的功课,弟子们以此来强健体魄,紧那罗因不属于寺院中人,故被住持特许可以一旁观看,不用劳作。
一名八岁的小师弟扛着比自己个头还要高上半个头的水桶往山上蹦,一个不小心歪倒在地,水桶盖在身上,淋了个透心凉。
紧那罗快步去扶他,哪知一只突然出现的手已然托起了小沙弥,紧那罗停步细看,有个中年男人正蹲在小师弟面前,帮他拭去眼泪。
从未见过的一个人。
兴许是香客。
他又坐了回去,香客安抚着小沙弥,小沙弥顿时喜笑颜开,扛着自己的桶下山继续打水去了。
那香客提着衣摆继续前行,走到紧那罗身旁,好奇道:“小师父不需要修行吗?”
紧那罗道:“我身体不动,思绪已经行遍万里路,一样都是在修行,不分彼此。”
“好深的禅理!小师父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见识,真是不得了!”
紧那罗挠头,笑道:“施主见笑了,此处离庙门还有一里路,快些赶路吧。”
香客道:“我远来是客,小师父不帮我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