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武铮也成功唤醒了向秀才。这位看似文弱的书生一睁眼就摸向腰间佩剑，眼神锐利如刀：\"幻境破了？\"
\"暂时。\"武铮简短回答，\"帮忙叫醒其他人。\"
随着越来越多人被唤醒，祠堂里渐渐嘈杂起来。星宿六将中的鬼金羊最后一个苏醒，这位白发老者一睁眼就掐指推算，随即脸色大变：\"大凶！速离此地！\"
就在这时，整个祠堂剧烈震动，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井里的东西要出来了！\"王永年大喝，\"能走的扶不能走的，立刻撤！\"
众人跌跌撞撞冲出祠堂时，村中央的古井已经喷出丈高的黑雾。那雾气如有生命般在空中扭动，隐约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摩罗耶！\"刚醒来的严正卿失声喊道。
\"还没完全挣脱封印！\"鬼金羊白发飞扬，\"趁现在，走！\"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向村外跑去。王永年背着仍在昏睡的轸水蚓，武铮扶着腿脚不便的柳土獐，九儿则与秦三娘一左一右架着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黄仲麟。
身后传来树木断裂的巨响。王永年回头瞥见黑雾已经笼罩半个村庄，那些由村民化成的树屋正在迅速枯萎。
\"别回头！\"向秀才厉喝，\"去河边！我准备了船！\"
众人沿着小路狂奔，身后不断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万三跑着跑着突然栽倒，王永年一把拽起他：\"死胖子，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
\"我...我腿软...\"万三哭丧着脸，\"刚才幻境里我还是皇帝呢...\"
王永年哭笑不得，干脆把轸水蚓交给罗元璟，自己扛起万三继续跑。
来到河边时，果然看到两艘中型渔船系在岸边。众人手忙脚乱地登船，鬼金羊最后一个跳上船板，手中掐诀：\"巽风，起！\"
原本需要摇橹的船突然自行加速，顺流直下。直到异人村消失在视线中，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船舱里，苏醒的众人各自调息。王永年检查着自己眉心的黑纹，发现颜色比之前深了不少。
\"你也注意到了？\"武铮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我的剑魂也是，感觉...更躁动了。\"
王永年点头：\"我怀疑血魔和摩罗耶有某种联系。在幻境里，摩罗耶说血魔是他的'老朋友'。\"
\"两位。\"严正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官服虽皱但气度不减，\"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船尾。严正卿确认四周无人后，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铜碎片——正是无相剑诀残篇。
\"下官在幻境中有所发现。\"他神情凝重，\"摩罗耶并非单纯入侵我们这个宇宙，而是在寻找某种平衡。\"
\"平衡？\"武铮疑惑地接过碎片，发现上面多了几行先前没有的文字。
严正卿点头：\"'有'与'无'的平衡。我们宇宙偏重'无'，他化自在天偏重'有'。而血魔...\"他看向王永年的眉心，\"可能是两个宇宙法则碰撞产生的畸变体。\"
王永年心头一震：\"所以摩罗耶说血魔是他老朋友...\"
\"丰京城藏着答案。\"严正卿望向远方，\"但下官担心，等我们赶到时，摩罗耶可能已经——\"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摇晃。河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前方形成。
\"所有人戒备！\"鬼金羊的吼声从船头传来，\"水下有东西！\"
王永年冲到船舷边，只见漩涡中心缓缓升起一团人形黑影——不是摩罗耶，而是全身覆盖着血色纹路的另一个\"王永年\"。
\"血魔？！\"武铮惊呼。
黑影咧嘴一笑，声音却是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别紧张...我是来送行的...\"
竟是林青儿的声音。
河水沸腾，漩涡中的黑影逐渐成形。
那确实是王永年血魔形态的样子——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纹路，眉心一道狰狞黑纹，但眼神却清澈如水，与血魔的暴戾截然不同。更诡异的是，它的右半边身体竟渐渐褪去血色，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水晶雕琢。
\"林...青儿？\"九儿声音发颤。
黑影微微一笑，开口却是双重音色，既有林青儿往日的清冷，又带着某种非人的空灵：\"时间不多...摩罗耶暂时被困在井底...我来交代后事...\"
\"你怎么变成这样？\"武铮握紧剑柄，剑魂在体内躁动不安。
黑影——或者说半血魔半水晶的奇异存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是强行融合的代价...李善与李恶...本就不该强行合一...\"
船上的星宿六将迅速结阵，鬼金羊白发飞扬：\"妖孽！休想再惑人心智！\"
\"住手！\"王永年突然大喝，眉心黑纹剧烈跳动，\"她不是敌人！\"
仿佛印证他的话，黑影周身血光突然褪去大半，露出更多水晶般的部分。现在众人能清晰看到，它左半边是狰狞血魔形态，右半边却是透明的晶体构造，两种状态在胸口位置勉强融合，形成一颗跳动的光核。
\"王永年说得对...\"双重音色再次响起，\"我既非血魔...也非完整的林青儿...只是暂时融合的李善与李恶...\"
严正卿上前一步，官袍在河风中猎猎作响：\"阁下究竟是何来历？\"
半血魔半水晶的存在望向远方，仿佛在回忆：\"我本是他化自在天巡界使...三百年前追踪摩罗耶至此界...\"
随着它的讲述，一幅宏大画卷在众人面前展开——他化自在天是邻近宇宙的至高天境，其中生灵崇尚\"有\"之法则，追求永恒不变的完美。而摩罗耶作为第七天子，企图打破宇宙壁垒，将\"有\"之法则强加于其他世界。
\"此界讲究阴阳平衡...与'有'对应的'无'...正是摩罗耶最忌惮的力量...\"林青儿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潜入此界...制造摇光剑之乱...就是为了削弱'无'的力量...\"
九儿突然明白过来：\"所以三百年前摇光剑暴走...\"
\"是摩罗耶暗中操控...\"林青儿的水晶右臂突然出现裂痕，\"我追捕他时...被其用'有'之法则将魂魄强行拆分...善念化为李善...恶念化为李恶...\"
武铮恍然大悟：\"所以李善总是守护，李恶专司杀伐...\"
血魔左半边身体突然膨胀，林青儿痛苦地弓起身子：\"时间不多了...这次强行合一...撑不了多久...\"
王永年感到眉心黑纹与对方产生某种共鸣：\"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河面开始结冰，以林青儿为中心，奇异的冰晶向四周蔓延。那不是普通的冰，而是一种半透明的物质，内部闪烁着星辰般的光点。
\"去丰京...找无字天碑...\"林青儿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那是初代国师从...星外带回的...记载着两界平衡的奥秘...\"
向秀才突然插话：\"《周史》记载，太祖年间有天星坠于东海，国师取其中碑文，置于观星台下。但无人能解其意，因碑上一个字也没有。\"
\"非无字...是无之字...\"林青儿的水晶右臂开始崩解，\"只有理解'无'...才能看见...\"
鬼金羊掐指一算：\"丰京近日确有异象，紫微垣星光暗淡，太微垣却异常明亮。\"
\"摩罗耶在找...有与无的间隙...\"林青儿的血魔左半边也开始不稳定，\"他想在两个宇宙之间...打开永久通道...\"
突然，她全身剧烈颤抖，血魔与水晶的部分开始分离。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后，两道光影从她体内迸射而出——一道洁白如雪，一道漆黑如墨。
\"李善与李恶...要分开了...\"林青儿的声音越来越弱，\"必须...有人承载她们...\"
洁白的光影在空中化作李善的模样——慈悲端庄，眉目如画；漆黑的光影则凝聚成李恶的形态——凌厉肃杀，眼神如刀。两者之间仅剩一丝光缕相连，随时可能断裂。
\"九儿...接李善...\"林青儿最后的声音从光核中传出，\"她与你...同源同理...\"
洁白光影飘向九儿。九儿下意识伸手，光影瞬间没入她眉心。她银蓝色的眼眸顿时亮起白光，周身散发出宁静祥和的气息。
\"武铮...李恶交给你...\"那声音继续道，\"以剑魂...驾驭恶念...\"
漆黑光影冲向武铮。他挺直腰板，剑魂自体内浮现，与黑影融为一体。刹那间，他眼中闪过一丝黑芒，但很快恢复清明。
\"王永年...\"声音已微不可闻，\"用血雷纹...维系平衡...\"
王永年感到眉心黑纹分出两缕细丝，分别连接九儿和武铮。一种奇异的三角平衡在三人之间形成，李善与李恶通过他的血魔之力保持着微妙联系。
\"记住...摩罗耶惧怕真正的'无'...\"这是林青儿最后的嘱托，\"不是空无...而是...\"
话音未落，光核彻底消散。河面冰晶瞬间融化，漩涡平息，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三人眉心的微妙联系，证明刚才并非幻觉。
静默良久，严正卿率先打破沉默：\"看来，我们必须尽快赶往丰京。\"
鬼金羊检查了九儿和武铮的状态，眉头紧锁：\"双魂入体，非同小可。需日夜调息，以防反噬。\"
王永年却盯着河面出神。他眉心的黑纹不仅连接着九儿和武铮，还隐隐指向远方——那个方向，正是异人村所在。
\"怎么了？\"万三拍拍他的肩膀。
王永年摇头：\"没什么。\"但他心里清楚，血魔之力与摩罗耶的联系，恐怕比林青儿想象的更深。
九儿走过来，银蓝眼眸中白光流转：\"我...能感觉到李善的记忆碎片...丰京城里确实藏着对抗摩罗耶的关键。\"
武铮也点头：\"李恶的战斗本能告诉我，摩罗耶不会轻易放弃。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东昌府的黄仲麟突然开口：\"家父在丰京任礼部侍郎，或可提供方便。\"
河北府的罗元璟也表态：\"镇海侯府在城东有别院，可供诸位暂住。\"
众人商议间，没人注意到王永年眉心的黑纹悄悄加深了一分。更没人看到，在极远的天际，一颗血红色的星辰正缓缓亮起。
异人村东侧的老槐树下，众人或坐或立。
林青儿消散后，他们退到这片尚未被黑雾侵蚀的村角。此处有口古井，井台爬满青苔，周围散落着几个破旧的蒲团。鬼金羊在四周布下星宿阵法，勉强隔出一方安全之地。
\"至少撑到天亮。\"白发老者掐诀收势，额上渗出细汗，\"摩罗耶暂时被困，但不会太久。\"
王永年靠坐在井沿，拇指不停揉按眉心。血纹连接着九儿和武铮，形成一种奇特的三角感应。他能清晰感知到——九儿体内李善的柔光如月华清冷，武铮体内李恶的锐气似刀锋逼人。
\"说说无字天碑吧。\"严正卿拂去官袍上的落叶，\"向秀才似乎有所见解？\"
向宁正用草茎在地上勾画，闻言抬头：\"《周史·异物志》有载：'天星坠而碑现，无字而有意'。下官猜测，这天碑恐怕不是人造之物。\"
他在地上画出一个椭圆形，又在旁边点了七个小点：\"两界交汇时，法则碰撞会产生'有无之隙'。无字天碑，或许就是这种裂隙的具象化。\"
\"什么意思？\"万三挠着肚皮，\"说人话行不行？\"
向宁不以为忤，耐心解释：\"就像两块烙饼相贴，接触面会留下印记。天碑就是两个宇宙接触时留下的'印记'，自然没有人为的文字。\"
九儿眼中泛起李善的柔光：\"所以碑中蕴含的是...法则本身？\"
\"正是。\"向宁点头，\"但问题在于——\"他看向武铮，\"常人根本无法理解法则的实质。\"
武铮眼中黑芒一闪，李恶的声音不自觉带出：\"需要特定视角。就像盲人摸象，各执一端。\"
\"李善与李恶...\"王永年突然明白过来，\"一个代表'无'之柔，一个代表'无'之刚。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无'之法则。\"
秦三娘抱剑冷笑：\"说得好听。现在林姑娘都散了，去哪找能双魂合一的人？\"
众人沉默。夜风穿过槐树枝叶，发出沙沙轻响。
\"未必需要合一。\"九儿——或者说李善影响下的九儿——轻声开口，\"若能心灵相通，异体同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