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虽然打着鼓余渊还是收拾了一下,随同那侍卫一同前往金帐。当他到达的时候肖成功已经等在外面了,看样子就是等着与他一同进去。
“老哥,这又是什么情况?”余渊开口问道,他和肖成功已经很熟了,自然不需要过多的客套。
“牧仁回来了!”
“什么?谁?”余渊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牧仁,大汗的二儿子,当今阏氏的亲生儿子。”肖成功解释道。
“喔,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他不是外出游历去了么?怎的在此时回来了?”余渊心中顿时升起来一丝警惕。倒不是他知道牧仁的什么事情,而是他单纯的觉得,这个敏感的时候,牧仁的回归,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啊!但大汗对这个二儿子一向宠爱,因为他不喜欢沾染权力,大汗对他自然高看一眼。此番家宴就是为了迎接他。”肖成功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在阿古伊河的眼中,部日固德虽然优秀,但却并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大儿子因为自幼丧母,阿古伊河心中始终有一种对发妻的愧疚,自然多有包容。即便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阿古伊河依然没有要杀掉他的意思。二儿子是当今宁谷阏氏的亲生儿子,性格豪爽,不但有草原人的豪迈奔放,又因为常年游历在外,博学而多才,心中坦荡,不沾染一点权势铜臭,令阿古伊河打心眼里喜欢。而娜布其是阿古伊河壮年时候,宠幸了一个小部落的族长的女儿所生,那女子容貌虽然不是天姿国色,但性格刚烈,敢爱敢恨。后来在一次争斗中,被阿古伊河的一个敌对部落俘虏,用来要挟阿古伊河。为了保住大汗的颜面和威信,此女竟然在阵前咬舌自尽。自此成为阿古伊河心中最大的痛处。所以,即便是娜布其得了如此怪病,并不影响阿古伊河对他的宠爱。甚至比这几个儿子还要在乎三分。最后才轮到部日固德。别看部日固德眼下似乎很得信任,其实他不过是阿古伊河和一个汉人女奴所生。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拼搏换来的。至于草原上传说的那些美名,包括大汗要传位于他的那些传言,只有他和肖成功知道出自哪里。若非阿布尔斯郎自己找死,阿古伊河深陷困境,牧仁又指望不上,哪会有他今天的地位。所以,肖成功说到这里的时候方才有这么一叹。
很快,肖成功也觉得自己表露的情绪过于明显了,于是神色一整道,“兄弟,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进去吧。”说罢,引领余渊便进入了金帐之中。余渊抬眼观看,在金帐当中已经围坐了一圈人。首位自然是阿古伊河大汗,在其身旁坐着一位女子,正是宁谷阏氏。接下来就是阿布尔斯郎,再往下坐着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这男子长得虽然粗壮,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平和儒雅的气质。坐在那里如同一棵盘卧的老松,外表粗粝,而内心却满是蓬勃的活力。给余渊的第一印象是此人修为深不低,恐怕比起肖成功来也不遑多让。而部日固德则坐在他的下首。看位次此人应该就是大汗的次子牧仁了。再往下排,还有娜布其和几个余渊不认识的人,每个人身后都坐着三四个陪客。最后的末席还空着,后边也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后面已经坐好了一人。此人余渊人的,乃是草原蒙师额日德木图。
此时宴会还没有开始,大家各自和相熟的人闲谈着。肖成功从后面引着余渊走到了老木图的旁边坐了下来。余渊将目光向对面看去,余长风、孟董道和周大邑沧海使团的人都坐在对面。最末席上面坐着的竟然是那个易容后的公主大人。从她看向部日固德的目光来看,那摄魂术已深,恐怕不容易解除了。想来定然是她将余长风磨的没有办法,这才将其一起带来了。好在旁边还有琴妪看着她,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余渊心中暗叹一声,当真是红颜多劫难啊。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自己有问题,人家部日固德也算是年少英雄,和龙潇月倒也般配。自己这样想是不是有些吃干醋的嫌疑呢?摇了摇头,他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定了定心神。向上席看去,将目光避开龙潇月。却好巧不巧的和孟董道的目光碰在了一处,上次他就被对方那有些复杂的眼神烫了一下,认定了对方在某些方面的取向不太正常,此番目光再次碰撞,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可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对方手中拿着的那把折扇。顿时暗骂一声,“娘的我和你们老孟家人就是犯冲。”那扇子正是当初在京城中,他想要买下来送给余长风,却被孟在藻捷足先登买走的那一把。想来这小娘们也知道这样的扇子不适合女子使用,送给了自己的兄长。算上孟乘风那个老狐狸,他接触到的孟家人还真是没有一个让他有好感的。
余渊收回目光,开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再胡思乱想,就等着宴会开始,一门心思干饭。心中暗自祈祷,这次可千万别再搞出什么事情来。过不多时,有婢女端上来各种肉菜和酒水,摆在每个人面前的小桌子上。草原人的饮食比起沧海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谓的宴席不外乎就是烤肉炖肉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稀奇,就好在一个新鲜。青稞酒倒是不错,比沧海国的酒水烈的多,余渊甚是喜欢。酒菜上齐了,阿古伊河先是举杯遥祝长生天,然后又给众人介绍自己的次子牧仁。还真是那个长得粗壮的汉子。简单的前奏后,宴会便开始了。
余渊一门心思的干饭,不声不响,其他人倒是谈兴甚佳,场面倒也热闹,气氛也是恰到好处。余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以好好的干一顿饭了。一个劲的对着手底下的烤羊腿使劲。就在酒过三巡之时,阿布尔斯郎却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着阿古伊河举杯道,“父汗,二弟归来,我们父子兄弟团聚,可我少布王庭还有叛徒在外,没有平定,儿臣念及此事寝食难安。所以恳请父汗,同意我出兵征讨乌图鲁部。平定叛乱,扬我金帐雄威。”
“吾儿何必呢?为父昨日已经传书给赤那将军,令他加紧平乱了。想必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阿古伊河一脸关切的样子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父子如何情深呢。
阿布尔斯郎自然知道他传书给赤那的事情,而且连信的内容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边信使刚出发,那边阿布尔斯郎便派人跟了上去。就在昨天夜里趁那信使休憩的时候,将其迷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信件抄录了一份,今早便送到了他的手中。那信中果然和阿古伊河说的一样,令老赤那加紧攻伐,不要顾忌伤亡,早日平定叛乱,好令部日固德早日迎娶沧海公主,巩固阿古伊河的汗位。若信中只是令赤那尽快平乱,阿布尔斯郎还会有三分怀疑,可后面提到的,想要早日迎娶龙潇月,借用沧海力量巩固汗位这一条,却令他对信件的真实性深信不疑。别看迎娶龙潇月起因是阿布尔斯郎的逼迫,可实际上阿古伊河如此配合,也是想要借用沧海国的力量来对付阿布尔斯郎。因此,对于这封信件的真实性,阿布尔斯郎百分百的相信。这也是他今日提出来,要亲自出征的原因。
“父汗,阿拉坦叛乱时间已经不短了,若是不能尽快的将其平定,将有损我少布金帐的威名。恳请父汗同意儿臣出征,一个月内定当平定叛乱。”阿布尔斯郎再次恳求。
“这……好吧,就依吾儿。不知何你要何日起兵?可要调遣哪一族的兵马随行?”阿古伊河沉吟了一下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儿臣明日整顿兵马,后日便出征,无需他部随行,孩儿只带领本部兵马即可,等汇合赤那将军后,两军合一,小小的乌图鲁部,定然手到擒来。”
“不愧是我阿古伊河的儿子,草原的雄鹰,为父准了。”阿古伊河露出一脸骄傲的样子。
“谢父汗。”阿布尔斯郎躬身退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酒宴继续,接下来的环节便是牧仁的主场了,不愧是游历江湖多年,应对这场牧仁那叫一个如鱼得水。不但和少布这一边打得火热,对沧海使团那一边也是相谈甚欢。就连余渊和龙潇月这种坐在最末席也都一一敬到,一个不落。近距离接触这位大汗次子,那种豪爽和热情,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顿生好感。连余渊这种对于自己心态能够精准把控的精神修为高手也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情。如沐春风。而恰恰是这种舒适的感觉令余渊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而这个牧仁仿佛没有任何性格上的缺陷,以余渊的洞察力,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性格上的瑕疵。太过正常反倒是一种最为不正常的现象。余渊暗中观察,这个牧仁似乎将自己的心怀全部敞开给了众人,这种毫无遮掩自己的本性,展露出至真至纯的情况只有圣人能够做到。难道牧仁年纪轻轻竟然已经达到了圣人的境界。余渊不相信。这种直觉和现实对不上的情况正是令余渊感到不安的源头所在。
宴会一直持续到很晚方才散去,幸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第二天,余渊和部日固德再次暗中见面,二人商讨了接下来的行动。现在看来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成功。等阿布尔斯郎带着他的亲信离开后,清剿行动即将展开。首要指向的目标就是那个隐藏在他背后的所谓神医,此人一直躲在阿布尔斯郎的领地之内,从来不公开露面。只要将他擒住,解开阿古伊河的禁制,阿布尔斯郎就没有了最后的底牌。此次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至于如何行动,部日固德并没有详细说明,只是提醒余渊做好防范,省的到时候发生什么变故,弄得手忙脚乱。很快余渊便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余长风,沧海使团也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到了第三日,金帐之外牛角长鸣,阿布尔斯郎披挂整齐,带领部族列阵以待。只等阿古伊河一声令下便出征北离关。随着一声悠长的牛角声结束,阿古伊河大汗也是一身盛装,身后跟着部日固德和牧仁以及少布王庭之中的重要人物。
“草原上的雄鹰,展翅高飞,我少布王庭的英雄,起兵出征,愿长生天佑护,愿苍狼随着你一路前行。”阿古伊河祝愿罢了,将手中金樽高高举起,随后一杯烈酒向天挥洒。
阿布尔斯郎此时也下马来到阿古伊河面前,将一张雕弓和一支雕翎箭双手呈递给阿古伊河,口中道“伟大的父汗,草原上的王者,长生天的长子,请为出征的孩子祝福,保佑我们得胜而归。”
阿古伊河接过弓箭,对着出征的南方,将弓拉圆,一箭便射了出去,随即一声嘹亮的鹰啼响彻天空。原来那支箭的箭头已经掏空,迎风而去,发出类似鹰啼的声响。没等那支响箭落地,准备出征的将士便齐声呐喊起来,“蒙尔吞德呀古达,米尔西姆格的撒……”余渊虽然不知道这句草原语是什么意思,却能够感觉到,从喊出这一声后,整个军队的气势为之一振,充满了战意。心中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草原上竟然有这种提振士气的方法。这显然不是他所了解和掌握的任何一种术法,却依然能够调动天地元气。此刻万人的军队似乎变成了一个整体,一个拥有强大战意的,释放着无尽威压的巨人一般。
一切仪式完毕,阿布尔斯郎单膝跪在阿古伊河的马前道,“父汗,孩儿这便告辞了。”
阿古伊河也翻身下马将其扶起来道,“吾儿此去多加小心,为父等着你得胜的消息。”
若是不知道二人之间的龌龊,看到眼前这一幕,当真是父慈子孝。
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声,铁蹄飞扬,草原震动,不多时已经看不见阿布尔斯郎队伍的影子了,远处只留下一片烟尘。阿古伊河这才收回目光,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部日固德,随即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道,“雏鹰长大了,如今的天空是你们的了。”说完一拍马屁股,便往金帐的方向而去。众人也都随他一同回转族中。部日固德当然明白这位老父亲话中的意思,调虎离山已经成功,下一步就要看他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