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迟,慢点跑!”父亲关切地叮嘱。
我回头一看,他慈爱地捡开路上遗留的树枝。我知道他害怕这树枝会绊倒下一个行人。
“父亲,快点,再晚就赶不上火烧出炉了。”我伸手做喇叭状,尽量不让风雨淹没了我的声音。
“咔嚓……”
“轰隆……”
水洼中倒映出闪电张牙舞爪的影子,巨大的惊雷声好似从头顶擦过。
我一个闪跳窜进父亲怀里,呜呜直叫。
“不怕,魏迟!打雷而已,有父亲在呢!”父亲笑着轻抚我僵直的背脊。
“趁风雨不大,咱们赶紧走吧!先去买火烧,再回家给娘亲吃!”父亲抱起我往前狂奔……
到家中,母亲接过我手中汩汩冒着热气的火烧,略有些埋怨道:“你个小崽子去说着去接父亲下差,其实是想买火烧吃吧!”
我从父亲怀里跳下来,有些心虚地抓住母亲的手臂,撒娇道:“母亲,我是真的想接父亲下差,顺便看到火烧才买的。”
“你尝尝!”我赶紧掏出火烧,揪了一小块递给母亲。
“你啊!”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泄气似的嗔怪。
“好啦!我们吃饭吧!”父亲解下湿透的蓑衣,招呼着我们吃饭。
外面风雨依旧,三口小家却温馨异常。
傍晚时分,天色倒是渐渐变好了,天边竟然显出一道彩虹。
我趴在窗户上望了良久,觉得新奇十分。
“你这不是放着天大的好处不要嘛,真是死脑筋……”
父亲的书房里传来一阵埋怨声,我抬头望向母亲。
母亲停下手中活计,同样疑惑不解地看过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从房里出来一个穿着高瘦身材的人,只是夜色太浓,看不清面容。
父亲将他送至大门口便回来了,我跟母亲迎了上去。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担忧地望着大门口。
父亲摇头不语,只是面色不似刚回来时那般轻松。轻叹一声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书房。
母亲的手抚上我的肩膀,安慰着:“罢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那么多,你父亲饱读诗书,自然能处理好这些事。”
我转念一想,确实如此,父亲是这世上最聪慧的人了,我解不开的任何问题他都可以给我解答。
“好了,过来洗漱吧!你先回房睡觉。”母亲催促我。
不知怎地,一宿无眠,天刚蒙蒙亮,我便听到外面院子传来木门吱呀声。
我一骨碌爬起来冲出去:“父亲!”
正要出门的父亲转身,强打起精神:“魏迟,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还不快去睡会?”
我拉住父亲的胳膊:“父亲,昨日……”
我还未说完,就被父亲打断:“无事,小孩子家家不要乱猜,无非就是些衙门里的事罢了,父亲今日就去处理,你别担心,快去睡觉去。”
说着就往外走,我来不及再开口,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罢了!也许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吧!我安慰自己。
不料直到晚上,也不见父亲回来,他也没有差人送个口信过来说什么。
我隐隐觉得不寻常,拉着母亲往父亲当值的衙门里跑。
几经周折,被衙役告知我父亲并未到衙门上差!
怎么可能?我厉声反驳说父亲就是进了府衙。衙役被吵得不行,禀告上司准许我进去找找。
我跟母亲进入府衙四处寻找,结果竟然真的如他们所说,没有半点我父亲的踪迹。
不!这不可能!父亲从来不会耽误差事,就算去出公差也会提前打好招呼。
这一次怎么会如此反常!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
被父亲的上司打发了出来,我仍然不甘心,想方设法又进去找了几回,结果还是一样。
母亲绝望了,消沉起来,身体状况也如血崩之势急转直下。
艰难维系了一年后,还是撒手人寰,这个三口小家只剩下我了……
不!我不甘心!我不接受!
母亲坟前我发誓,定要找出事情的真相!
余杭的春日,迷人异常。
府衙是进不去了,不过我听说最近正值皇帝巡游江南,这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我暗中打听,发现皇帝一行人下榻白氏庄园,我一连蹲点十余日。
并未看到皇帝等人出府,不过倒有另一个人出来了。
是一个女子!戴着帷帽的女子,我决定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跟上她。
我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是她好像发现了我,跑得飞快,我也不甘示弱跟上她。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与之相遇。
我跟她说了父亲的冤屈,意外的是她答应我帮我父亲申冤。
那女子告知我她叫邱予初。
她帮我谋划了许多。
我日日都到约定的地方看记号,终于有一天,我在石缝里找到纸条,我拿回家仔细查看,默默记住。
翌日巳时左右,皇帝带着一群大臣巡街,坊间一片祥和之气,其乐融融,皇帝龙颜大悦。
待皇帝走过来,我突然冲出去拦截,嘴里大喊:“府衙草菅人命,请皇上为草民做主!”
皇帝面色晦暗不明,呆在原地不动,最终同意调查,还派了江慕之大哥护送我回家。
晌午时分,刚刚还晴空万里,如今竟乌云密布,暴雨好似在天上酝酿。
院中的大门被敲响,我认得那是皇帝派来的人。他告诉我我爹有消息了,顾不得其他。
我慈爱的父亲如今只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心如刀割,嚎啕大哭。
案件终于沉冤昭雪,邱予初来找我,给我买了宅子,留下了很多银钱。
我急了,我不想……就此离开她,苦苦哀求想留在她身边,她同意了!我欣喜万分。
等了好久,邱予初终于跟我说了上京的计划,我坐着小船跟在她的船后面。
期间发生了很多事,虞子安竟然发现了她是女子的秘密,我害怕对她不利,拒不承认。
结果虞子安告诉我,自己应该怎么做才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自从到了京城,我便跟着虞大哥住在一起,邱予初好似将我遗忘一般。
我跟着先生做学问,学武艺……岁月匆匆,虞大哥都说我成长地好快,个头噌噌往上窜,人也越发成熟了。
只是我仍然觉得内心苦闷至极,又是一年年关,虞大哥要出去收账。
我郁闷至极,百无聊赖地作画,奈何心中不静,笔下丹青边廓潦草,神韵不足。
听到开门声,我剑眉紧蹙,愤怒呵斥:“出去!”
抬眼一看,竟然是邱予初,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朗目圆瞪,心中惊喜不已。眉眼渐展勾起唇角,迎了出去,“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收拾收拾。”
邱予初揶揄道:“好久不见,魏公子脾气见长啊!”
“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作画不好,心中烦闷,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垂首面色微红,万分抱歉。
“你会作画了?”邱予初欣喜万分,越过我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纸看。
下一瞬,面色停滞在唇角。
邱予初抬眸微愣,眸底盛满不解之意。
我内心慌张,抢白道:“姐姐,对不住!我……”
我大脑一片空白,因为她眼中的丝丝寒意,森寒又锐利,直抵内心。
我深埋着头,内心凉透。
邱予初双眸一转,深吸一口气,打趣道:“怎么?我就这么丑?”
我内心骤起波澜,邱予初已经恢复当初和煦模样,我目光轻移。
“对不住,姐姐,我画艺不精,惹了笑话。”我喉间一滑,有些心虚。
邱予初语重心长地说:“作画需得心静!”
我转眸地望了她一眼,连忙点头:“是!”
邱予初兀自转移话题:“你这儿的茶如何?”
我后知后觉回道:“姐姐恕罪,看我这记性。”
我说完从桌上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她。
好在她没在计较,我略略庆幸。
自从那日邱予初走后,不知为何我竟然浑身乏力,头昏脑涨。
虞大哥找来大夫给我诊治说是风寒,开了好多苦药,我不想喝。
后来,他找来邱予初,她严厉地批评了我,我如梦初醒,她一直当我是弟弟,我内心剧痛,无法自拔。
春去秋来,我藏起对邱予初的小心思,害怕惹她生气。
我越发勤奋地读书学武艺,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我要……保护她。
不料,有一日她来告诉我,要我跟她一起离开,我欣喜若狂,甘之如饴。
我们在岭南平静地过了几个月,可惜好景不长,先是江大哥找来了,后面那个狗皇帝也来了。
我担心无比,只不过她让我照顾江大哥,我拗不过她,只得应下。
我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翌日,邱予初带着江慕之走了。
我远远地望着山巅,欣然一笑,这样也好!她是自由的,有人呵护她就好!
“魏公子,咱们的彩瓷烧好了!您去看看吗?”小二来叫我。
“去!怎么不去!”我不再逗留,转身走向新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