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日光灯在雨夜显得格外惨白。李睿刚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桌上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母上大人”四个字伴随着一朵夸张的玫瑰花表情不断闪烁,震得钢笔在报告上滚出几道墨痕。
他盯着手机看了三秒,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仿佛那是个引爆器。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他眼下的青黑。
“喂,妈。”
“睿睿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穿透耳膜,“周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在银行上班,明天中午……”
李睿把手机拿远了些,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桌面的案件照片上——那是李娇失踪前最后的监控截图,粉色卫衣在雨中格外刺眼。
“妈,我在加班。”
“加什么班!你都三十五了!”母亲的声调陡然升高,“上次那个钢琴老师多好,你非说人家涂红色指甲油像凶案现场……”
法医办公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咔嗒“一声,出风口飘出几片积灰。李睿看着墙上的人体解剖图,突然想起上周解剖的那具女尸,指甲也是鲜红的。
“妈,其实……”他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钢笔,“我有女朋友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李睿能想象母亲此刻的表情——就像他第一次带解剖课成绩单回家那样。
“谁?”母亲的声音突然低了八度,“别告诉我还是那个……温柔!”
钢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水在地板上溅开,像一朵黑色的花。
“我告诉你,如果是她,绝对不行!”
“不是温柔。”李睿弯腰去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是……滕艳兰。”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碰撞的声响。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睿睿,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反对温柔……”
母亲知道李睿和温柔的过去,他们在大学校园里相恋,感情非常深。她曾经也一度非常喜欢温柔,觉得她漂亮、聪明。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五年前的夏天,李睿和温柔站在大学校园的樱花树下,她的白裙子被风吹起一角,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我妈给你包了荠菜饺子。”李睿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说,“她说要认你当干女儿。”
温柔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闪闪发亮——那是李母送的见面礼。
变故发生在毕业典礼后的家宴上。
金悦大酒店的包厢里,水晶吊灯将每个人的脸照得发亮。温柔的父亲——那个总是梳着一丝不苟背头的银行高管,正用筷子挑剔地翻动着清蒸石斑鱼。
“小李啊,“他突然开口,“听说你父亲是市公安局的?”
李睿的筷子顿在半空。他看见母亲的手在桌下攥紧了餐巾。
“是,不过已经退休了。”
温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转头对妻子说:“就是去年那个受贿案的主角吧?判了十七年?”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温柔的脸色变得惨白,她伸手去拉父亲的袖子,却被一把甩开。
“年轻人,”温母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叩桌面,“我们温柔从小娇生惯养,总不能嫁到……那种家庭去吧?”
李睿记得母亲当时站起身的动作——像一株被狂风压弯又猛然弹起的竹子。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我儿子配不上令爱,是我们高攀了。”
雨夜的解剖室里,李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解剖刀。
他记得温柔追到停车场时的样子。她的珍珠耳环掉了,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
“给我点时间……”她哭得浑身发抖,“我会说服他们……”
“妈,”李睿现在的声音很平静,“都过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你知道那天之后,我吃了多久的抗抑郁药吗?她明明说过……”
李睿看向窗外。雨幕中,一只飞蛾正拼命撞击路灯,翅膀上的鳞粉簌簌落下。
“滕艳兰不一样,”他轻声说,“她第一次来我家就夸您腌的腊肉好吃。”
这倒是实话。上个月破获连环杀人案后,滕艳兰确实对着那盘黑乎乎的腊肉大快朵颐,还开玩笑说要跟李母学手艺——尽管那具被分尸的受害者就躺在隔壁解剖台上。
“滕……”母亲似乎在翻通讯录,“是不是那个总和你破案的女警察?就是上次电视里那个一脚踹飞歹徒的?”
“嗯。”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声轻笑:“那你明天带她回来吃饭。”
电话挂断的忙音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李睿盯着黑屏的手机,上面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李睿的目光落在办公桌抽屉里——那里静静躺着一枚没送出去的钻戒,戒托上刻着“wR”的缩写。
他轻轻关上抽屉,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解剖室里久久回荡。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突然闪烁两下,将他的影子投在停尸柜上。柜门金属把手反射着冷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暴雨中的便利店亮得像座灯塔。李睿站在货架前,手里拿着两瓶红酒,标签上“浪漫之夜”的字样刺得他眼睛发疼。
“要这个吗?”收银员打了个哈欠,“送女朋友?”
自动门“叮”地打开,滕艳兰带着一身水汽冲进来,警服肩膀深了一块。
“你怎么在这儿?”她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技术科有新发现?”
李睿的手一抖,红酒瓶“咣当”撞在收银台上。透过便利店玻璃,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和滕艳兰的侧脸重叠在一起,像某种拙劣的pS照片。
“那个……”他喉结滚动,“能帮个忙吗?”
滕艳兰的公寓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李睿坐在她家沙发上,感觉比面对连环杀手还紧张。茶几上的马克杯印着“女警本色”,杯底还沾着口红印。
“所以……”滕艳兰把热茶推给他,“你妈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将窗外的霓虹灯扭曲成彩色河流。李睿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茶叶,想起老黑家那碗凝固的粥。
“就吃顿饭。”他声音发干,“我妈心脏不好,上次我说喜欢温柔,她吃了三天速效救心丸。”
滕艳兰突然笑出声,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李睿第一次注意到她右眉上有道浅浅的疤——去年抓捕毒贩时留下的。
“行啊。”她端起茶杯碰了碰他的手,“不过得按我的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