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天空被厚重的阴云所遮蔽,可扎根于大地之上的碧色森林却仍旧繁盛无比,从视界的一侧向着另一侧望去,碧色的林海恍若汪洋般边际蔓延的望不到尽头。
然而,虽说哪怕在阴翳的世界之中,林海依旧张扬的展露着其碧色的活力,可在林海之下的林间小径之中,却漆黑的恍若暗夜一般晦暗无光。
由于此刻为冬日时分,源自于北境的寒风南下呼啸着,虽说无边的林海抵御阻拦住了其南下的步伐,可实际上也并未将之彻底消弭,而是将寒风分割削减,只是,在被分割削减后,其破碎的分支却仍在这林间蔓延,呼呼的呼啸之音不绝于耳,其所裹挟的阴寒之气更是充斥林间。
而在这无边的林海之中,无数的生命于其怀抱中孕养、成长,它们于此栖息,同时也为了生存,争夺着珍贵的资源,乃至于将彼此视作猎物,以贪食彼此的血肉视作令己身延续下去的必要之事,进行着残酷的猎食,如今在这阴翳的冬日,食物相对稀少的情况下,猎食也变得愈发残酷起来。
因而,在这晦暗无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寒风呼啸之音不绝于耳,野兽与魔兽奔行与咆哮之音时起时落,再添上这无穷树木的自由生长,细密的藤蔓与厚实的根须在这森林之中肆意蔓延,纷纷的落叶铺就于地面之上,掩盖住了地面之上的大量坑洼与水潭、甚至有些坑洼之下更是连通着极深的落穴,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这一切显得就好似森林精心塑造的陷阱一般。
于常人而言,这一切的一切令林间显得无比可怖,单是远远地眺望一眼,便足以令人惊恐的吞咽口水,而哪怕鼓起勇气迈进林海之中,先前所述说的一切便都会成为前行的阻碍,威胁着人的生命,更遑论那些潜伏于阴影之中的野兽与魔兽了,只要于这晦暗压抑的环境中停留片刻,常人便会即刻惊恐的选择逃离。
可此刻,于这晦暗崎岖的林间小道之中,却是突兀的浮现起了一道碧色的光辉,光辉不止的闪烁着,照耀着前方的道路,同时也让其在这里显得格外显眼,而这光辉之下,便是漫步前行的诺特。
此刻的他正背负着行囊,手持着一柄染血的长剑,他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向前迈步着,而至于那闪烁着、照亮前路的碧色光辉则是源自于其胸前悬挂着一枚树叶状的徽章。而这件徽章是昨日夜晚时分,诺特于蒂亚莉丝那里所得来的数件装备之一,更准确的来说,这其实是一件比较珍贵的魔导具。
只需供给一定量的魔力,那么其便能释放出淡淡的光辉照亮前方的道路,而且也有侦破伪装的效果,若是有人使用魔术隐藏自身,那么在光辉照耀下,魔术便会失效,而若是有野兽或魔兽潜藏于某个角落,光辉也会照出其轮廓,令其显出身形,避免己身遭逢偷袭,同时还可以极大概率的降低踩空的可能性。
目视着前方蜿蜒曲折的林间小径,此刻正漫步着的诺特无趣的叹了口气,自离开【塔】迈入这座【魔之森】,时间已然过去了大致半个小时的模样,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他便遭遇了三波来自于野兽与魔兽的袭击,长剑之上所沾染的鲜血便是它们存留于世的最后证据。
只是,说是袭击,可对于诺特而言,这些家伙其实是属于找死,因为袭来的家伙们水平其实并不高,数量也说不上多,由于胸前徽章的光照,还有长久以来训练的听觉,他早早便发觉到了它们的存在,最开始的两拨野兽属于是在袭来的第一瞬间便被他轻易挥舞着长剑给干掉了。
第三拨时候面对的是一头体格相对较小、比较适应这林间生存的魔狼,面对这头魔兽,为了方便起见,也为了节省体力,诺特并没有挥动长剑与其进行搏杀,而是提起了被他放置于袖口的【魔典】,唤出了两发【岩弹】,直直击中了它的要害,接着就在它因为痛楚而动作迟钝的那个瞬间,直接一剑枭首。
‘应当说是准备的足够充分,所以,穿过这座应当非常危险的【魔之森】可能会意外的比较轻松?’
伴随着步伐的迈出,伴随着脚下树叶咔嚓的清脆之音,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让头脑不再重复先前餐桌上的一幕,诺特如此有意的引导着思绪,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同时,也为了效果更好,就恍若舞台上的独白一般,开始无趣的呢喃起来:
“嘛,这种其实也正常,毕竟在前些天聊天时候,蒂亚莉丝她不是讲过了么?
虽说这座【魔之森】属于是隔绝【塔】与外界地面交流的天然屏障,复杂恶劣的自然环境阻碍着人的前行,里面栖居着规格庞大的野兽与魔兽也会成为侵入者的阻碍,甚至这座未曾彻底被【森之国】所掌控的庞大森林之中还存在着几近二十头魔将级别的魔兽。
可这些说法其实都属于是过去式了,因为依照蒂亚莉丝的说法,在她被囚禁于【塔】中的百年间,由于实在闲来无事,她在最初的几十年里便彻底扫荡了一遍这座森林,直接将杀光了其中的所有魔将级别的魔兽,比较有潜力的魔兽,乃至于规格比较大的魔兽聚落都被她毁掉了,甚至于一些她觉得比较恶心的野兽和特殊植物也是被她毁了个七七八八。
虽说她最开始说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沉眠的树人不被魔兽所伤害,可她又很快戏谑的说她不过是在打发时间罢了,毕竟如果魔兽真把沉睡的树人弄疼了,树人会自己站起来把魔兽拍死的。
所以,如今这座声名可怖的森林,其实已经属于是不再担得起这番盛名了,比较麻烦的其实也就只有这冬日里格外阴翳的环境。”
随意的呢喃至此,诺特略显乏味的环顾了一眼周遭,聆听着自高大树木之间传来的寒风的呼啸之音,聆听着鸟雀与兽类的脚步声,目视着碧光之外黑漆漆的一切,还有那些微闪烁的光点,以及这些光点消失的过程。
嘛,更准确来说这些光点是野兽或者说魔兽的眼睛,而它们的消失与离去不过是觉察到他是相对危险的存在,所以权衡之后离开吧?
如此随意的思索着,感受着这寂静可怖的氛围,此刻的诺特重新向前迈出了步伐,同时也漫不经心的继续呢喃道:
“这座所谓的魔之森于如今的我而言不算什么,就是不知道现在的蒂亚莉丝怎么样了......”
当如此的呢喃刚刚出口,诺特那方才起步的脚步便再次止住,在碧光的照耀下,他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些微的愧色,他的嘴角不由微微扬起,脸上泛起了苦涩的笑容,随后目视着前方的漆黑,他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再次独白起来:
“嘛,想要不再想这些,可还真的是有点难度呢。”
在苦笑一声后,他再次向前迈出步伐,一边迈着步,一边恍若是自我安慰般的呢喃道:
“我确确实实的是想要帮助她,可在她自身不愿迈出那一步、甚至连真心都不愿意向我袒露的情况下,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虽说通过这几天来的经历与接触,我是非常清楚的知晓,她因为对未知未来的恐惧而怯弱的逃避着如奥兰蒂斯这般追随者的支持,同时她又因为对残酷失败的恐惧而怯弱的逃避着真正谋逆的选择,面对着如此选择逃避的她,我又能做些什么?难不成强行牵住她的手,主动带着她谋逆?”
呢喃至此,诺特的嘴角因为这种疯狂的想法而浮现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不过很快,那份戏谑一闪而过,转化为了认真的思考之色,并嘀咕了起来:
“这种想法确实疯狂,但,或许还真的有些可行性,既然她因为怯弱而选择逃避,胆怯地不敢迈出第一步,那么,创造出一种既定事实,迫使她选择直面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确信般的兴奋,只是,转瞬间,这份兴奋又化作了黯然的迟疑:
“然而,我却不能这样......尤其是如今蕾贝卡与伊芙琳那边的情况都不曾明了的现在,若是如此的话,那必然会将蕾贝卡与伊芙琳卷入漩涡之中,她们为了我的安危而奔至此处,我又怎能将她们的生命视作儿戏,不对她们的安危负责?”
诉说至此,诺特又叹了口气,向着前方望去,诺特看到前方的不远处有着一处浮现出了些微灰色的光亮,准确来说,那里是未曾被树荫所遮蔽的区域,目视着晦暗之中的一抹异色,诺特抬起沾血的手套,轻轻的挠了挠脸,朝着那边迈步,想着在那处停一停,稍稍缓一缓心绪。
不过,他的呢喃却又顺着先前的进度,未曾休止:
“既然没法让她谋逆,又不想令她困守于【塔】中饱受煎熬的话,那摆在眼前的道路也就只剩下令她脱离那座【塔】,拥抱自由了,可是啊,这条道路在先前更是被否决了不知道多少次。
哪怕在谋逆之事上,她都尚有可逃避之处,可以以各种理由来对我进行搪塞,属于是还未曾将她逼到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属于是尚且是存在可行性,但在劝解她离开【塔】的方向上,她却是展露出一副实在是退无可退的姿态......”
随后,诺特的眼神稍稍飘忽起来,话语好似化作了无奈的感慨般,呢喃道:
“就恍若她先前自称‘演技’时所进行的回答、所述说的话语那般,于她而言,留在【塔】中,就像是稳固她于这世间存在的锚点,不论坚守于此会如何痛苦,她都只能勉力维系......
说真的,目视着如此的她,就好似是在看另一个我一般,我知晓我所谓的前世可能是如‘魔鬼的恶作剧’般完全是虚饰的存在,我也知道若是认同,那么接下来的生活便不必如现在这般困苦,可以放下心结选择一条更加轻松的道路。
可我,却是不愿意真的认同那点,却不愿意真的选择那一条更加轻松些的道路,毕竟,相较于前路方向选择的恐惧,亦或者死亡的威胁,其实都有点比不上长久以来自我认同崩塌的恐惧?真的是世事难如意啊......”
讲到这里,不知是感慨蒂亚莉丝的顽固,还是感慨于自己的可笑,诺特的脸上再次展露出了复杂的笑容,这笑容之中有认同、有欣喜、有困顿、有无奈,更有着些微的悲哀与忧愁,感慨间,好似是为了逃避这般思绪的蔓延,他的脚步更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