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朔风初起时,赵亚楠腹中的胎动突然变得与往日不同。晨雾未散,她倚着雕花紫檀椅浅啜参汤,突然感觉一股温热顺着腿间漫出,素色锦缎裙摆晕开深色水痕。\"不好!\"紫婷握着茶盏的手猛然收紧,青瓷盏在红木案上磕出清脆声响。
王府长廊瞬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李婶领着三个经验老到的产婆疾步而来,铜盆热水、干净棉布、剪刀草药在厢房里迅速摆开。赵亚楠被扶到铺着厚厚软垫的雕花床上,冷汗浸透了绣着并蒂莲的鸳鸯枕。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时,她死死咬住浸透冷水的帕子,指节在紫婷掌心攥出青白。
\"夫人再加把劲!头已经出来了!\"产婆粗粝的手掌托住婴儿的胎头,\"吸气——用力!\"赵亚楠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在声嘶力竭的哭喊中,一声嘹亮啼哭划破凝滞的空气。\"是小世子!\"随着血水涌出,浑身青紫的男婴被裹进软布,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快!还有一个,夫人挺住!\"产婆们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珠,重新调整姿势。赵亚楠的指甲深深掐进紫婷手腕,几乎要将皮肉撕开。当第二声啼哭响起时,她已经瘫软如泥,看着产婆将粉雕玉琢的女婴放在男婴身侧。两个小人儿皱巴巴的小脸紧贴在一起,粉拳无意识地挥舞着,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晨光穿透窗棂,将两个新生儿的胎发染成金色。赵亚楠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过孩子们带着血污的小脸,泪水终于冲破眼眶,滴落在婴儿柔软的胎毛上。
紫婷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帕子替赵亚楠擦去额角的冷汗,又将裹着藕荷色软绸襁褓的龙凤胎轻轻放在她枕边。两个皱巴巴的小家伙蜷缩着,睫毛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粉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合,像雏鸟般无意识地寻找依靠。
\"娘娘,快瞧瞧小世子和小郡主...\"紫婷话音未落,却见赵亚楠原本勉强撑起的身子重重坠回枕间。冷汗浸透的中衣紧紧贴在她苍白如纸的皮肤上,身下的棉褥已被暗红血渍晕染出大片痕迹。产婆们动作利落地更换着布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赵亚楠的眼皮剧烈颤动两下,终于抵不过潮水般的倦意。她最后一眼望向身边安静蠕动的小身影,唇角勾起极浅的笑意,呢喃着\"平安就好...\"便陷入沉沉昏睡。紫婷连忙将龙凤胎轻轻抱起,用小棉被裹紧,生怕寒凉侵了这两个才降临人世的小生命。雕花窗外,暮色渐浓,廊下灯笼次第亮起,将室内的温馨与安宁,悄悄映在两个熟睡的孩子脸上。
王府朱漆大门昼夜敞开,鎏金兽首衔环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光芒。李婶亲自执笔写了封烫金密信,由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往皇宫。未及晌午,宫墙内便炸开喜讯,金銮殿上玉磬叮咚,皇上手中的奏折尚未读完,已笑得胡须乱颤:\"快传朕口谕,赐百年老参二十支、东海珍珠十斛!\"
慈宁宫的檀香混着欢笑声飘出,太后将翡翠长命锁攥得发烫,当即命人启开库房:\"把那套东珠头面也备上,哀家要亲自去王府瞧瞧皇孙!\"御药房内,太医院院正亲自包了安神补气的汤药,还指派最得力的王御医速速前往王府。
当青灰色官轿停在王府垂花门外时,赵亚楠刚在紫婷搀扶下饮完半碗当归鸡汤。王御医悬丝诊脉时,指尖都带着三分恭敬——龙凤双生乃是祥瑞之兆,这脉象虽虚却平稳,倒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
与此同时,西北边陲狼烟未散。当带着朱砂印的密信系在白鸽腿上腾空而起时,营帐内的六王爷正对着沙盘推演战事。忽有白影掠过营帐,他下意识扣住飞鸽,拆开密函的瞬间,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信纸被反复摩挲得发皱,终于化作唇角一抹释然的笑:\"传令下去,今夜犒赏三军!\"马蹄声混着欢呼冲破夜色,惊起远处的群雁,带着喜讯掠过苍茫戈壁。
晨光透过窗纱洒在雕花摇篮上,龙凤胎粉嫩嫩的小脸浸在光晕里,小胳膊小腿无意识地扑腾。赵雅兰半倚在软榻上,看着李嬷嬷领来的两个奶妈,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襁褓边缘。现代职场时听同事们聊起的育儿经突然在脑海中浮现,她咬了咬下唇,伸手接过女儿:\"先不用劳烦两位,我想...自己试试。\"
起初喂奶时手忙脚乱。女婴急得直哼唧,小嘴总含不住乳头,赵亚楠疼得眼眶发红,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紫婷在旁急得直搓手,要唤奶妈进来,却被她摇头拒绝。深夜里,王府灯火渐熄,她强撑着困意起身,解开衣襟让男婴寻到温热。小家伙含住后满足地发出\"咕咚\"吞咽声,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赵亚楠困倦的脸上泛起笑意,疲倦瞬间化作绕指柔。
就这样咬牙坚持了七日,两个孩子的小脸愈发圆润。男婴吃饱后会攥着她的衣襟打奶嗝,女婴则爱用肉乎乎的小脚蹬她肚皮。尽管腰酸背痛,眼底挂着浓重的青影,可每当看到孩子们在怀中安心沉睡,赵亚楠总觉得值得。窗外桂花开得正好,暗香浮动间,她轻轻哼起现代的摇篮曲,看着两张相似又不同的小脸,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雕花铜盆里的温水氤氲着热气,赵亚楠蹲在摇篮边,看着李婶熟练地给男婴换尿布。小家伙粉嘟嘟的小腿乱蹬,尿湿的襁褓散着酸甜气息。她刚想伸手帮忙,却见孩子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吓得她慌忙缩回手,指尖还悬在半空微微发抖——这团软乎乎的小肉球,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王府上下俨然化作育儿战场。紫婷捧着绣着金线的襁褓候在一旁,李婶变戏法似的掏出干爽棉布,三个丫鬟轮流抱着啼哭的女婴在回廊踱步。没有奶瓶就用白玉小盏喂米浆,没有尿不湿便将细软棉布层层叠成尿片,换下来的尿布堆成小山,熏得满院桂花都失了香气。
赵亚楠学着李婶的样子轻拍孩子后背,却被突然喷出的奶渍溅了满脸。她狼狈地抹着脸,听着女婴咯咯的笑声,又好气又好笑。十几天下来,她的手腕累得抬不起来,可看着摇篮里两个圆滚滚的小身子,男婴吃饱后鼓起的腮帮子像小仓鼠,女婴熟睡时无意识咂嘴的模样,疲惫又化作满心柔软。
\"王妃快歇着,满月酒的事老奴都备好了。\"李婶递来温热的参茶,赵亚楠望着廊下晾晒的尿布在风中轻轻摇晃,忽然想起现代育儿书里轻飘飘的\"科学喂养\"四个字。原来无论哪个时空,养儿育女都要在屎尿屁里摸爬滚打,在啼哭声中学会成长。
铜镜映出赵亚楠半裸的腰身,曾经浑圆紧绷的腹部此刻像泄了气的皮囊,褶皱的皮肤下蜿蜒着淡红的妊娠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她下意识扯过锦被盖住肚皮,指尖抚过腰间松垮的赘肉,忽然想起出征前王爷握着她隆起的小腹说\"等我回来\",耳尖不由得发烫——幸亏那抹熟悉的玄色衣角还未出现在王府回廊。
九月末的阳光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烙下斑驳光影。赵亚楠攥着李嬷嬷的手腕,将缠头帕子扯得七零八落:\"嬷嬷,再闷下去我要长霉了!\"老嬷嬷拗不过,只得唤来丫鬟烧热水。蒸腾的水汽中,木桶里的花瓣随水波打着旋儿,她扶着浴桶来到旁边,只准备洗个淋浴,温热的水流漫过肩头,黏腻的汗渍和血腥味瞬间被冲散。
\"王妃仔细受风!\"紫婷举着棉袍守在屏风外,话音未落便被欢快的水声打断。赵亚楠将水瓢高高举起,温热的水顺着脖颈滑进脊背,惊得她打了个激灵,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恍惚间仿佛回到现代健身房的淋浴间,那些关于产后禁忌的八卦忽然变得鲜活——原来老辈人说的\"月子不沾水\",不过是被时光蒙尘的偏见。
当她裹着干爽的中衣躺回软榻,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枕上晕开深色痕迹。廊下传来孩童清亮的啼哭,龙凤胎又该进食了。赵亚楠伸手摸向腰间,那里还残留着草药熏过的温热。或许等王爷归来时,她仍不是记忆中纤细窈窕的模样,但指尖抚过腹部凸起的纹路,却莫名生出几分骄傲——这是独属于她的勋章,镌刻着两个小生命降临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