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饲料厂正在疯狂往外出货,来往装卸的车已经超过十辆了,据说,还有十辆车下午还得来。
工人们已经干得汗流浃背了,这还是头一遭出了如此多的货物,让大家都有点吃不消了。
秦淮仁也没有心思想别的,陈娟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了,只能默默地清点着进货和出货的情况。
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很少见,生怕出错,一袋饲料看似不多,却代表他的工作态度。
正在他忙着记账的时候,一个黑瘦的男人走到了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您是秦淮仁,秦总吧?”
还是第一次听人家叫他秦总,有点陌生,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一看是个陌生的面孔,便问:“我是秦淮仁,这位先生,您找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那个黑瘦的男人陪着笑脸说道:“哦,我是特意来找您的,是你们饲料厂的半拉子跟我说,你现在负责饲料厂的运营还有生产,这不,他就把你指给我看了。哦,自我介绍下,我是给你们饲料厂供秸秆和老玉米粒的牛春发。”
秦淮仁一听牛春发,就知道是谁了,跟着赔笑脸说道:“哦哦,我知道了,我们老板总跟我提起您,您就是粮库的牛春饭,牛总啊!你好,你好。”
秦淮仁主动伸出了右手,跟他握了手。
“牛总,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牛春发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开始了虚的吹捧:“秦总,先不说什么事,王老板啊,跟我不止一次表扬您了,说您,年轻有为,是他们饲料厂里最有能耐的人,还上过大学呢!我这不今天不忙,特意来跟您认识一下来了!”
莫名的吹捧让秦淮仁很不适应,心里开始排斥起来了他,要不是有求于人,谁会主动点头哈腰!秦淮仁心里已经有了芥蒂,不想再说。
“您叫我本名秦淮仁就行了,不要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话,这样,显得咱们关系更近是不是啊?牛总。您要是有事找我的话,直说就行了。”
话已经被点头了,牛春发也不再跟他客套,直接说了。
“就是进货款的事情,王老板跟我合作这么多年了,一直是让我给你们供货玉米和秸秆的,现在厂子规模大了,我虽然不是全量供应了,但也能供应个七八成不是吗?你看这次用了我这么多的货,仓库快见底了。以前都是一次一结清,这都拉了我七趟货了,还不给我结算,这不太好吧!我这也等着米下锅呢!我看咱们饲料厂干得如火如荼的,不像是生意不好的样子,你看我这几次供货的钱,您是不是可以跟王老板好好说说,该给了。”
罗里吧嗦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要自己的货款,秦淮仁一早就猜对了。
确实,人家给你供货这么长时间了,也合作了那么多年了,欠了几万块的饲料原料款,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这已经都是立秋了,人家的粮库存量见底,钱还没有收到,换了谁也着急。
牛春发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王荣发要自己的该拿的欠款,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是,牛春发没有直接去找王荣发要钱,而是扭头先找到了秦淮仁,这个负责经营还有生产的人。
原本,牛春发是直接对口他们老板的,却把身份谦卑了下来,找秦淮仁,还称呼他为秦总,就是很可贵的了。
难怪人家可以挣大钱,就这个身份和情商,该人家赚钱。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你放心,该你得到钱不会少你的。你的话,我一定带到,再说了,做生意钱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信誉。你是跟我们王老板合作时间长了,也就是信誉度够高,才肯赊账给我们老板供货对吧?”
秦淮仁的话一下就说到了牛春发的心口上,他的脸拉得老长,脸色跟着不好看了,也是把自己的担忧都写在脸上了。
“秦总啊……哎,淮仁啊!你算是说对了,真的就是为钱发愁啊,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要钱的。我们也是从农民的手里面收粮食,我们不是屯蔬菜的那种,就是收购小麦,玉米这种基础粮食的,我们要是没钱的话,我怎能收秋粮啊,这最后一季。我清楚,别管多小的单位,没资金都转不起来。行,你答应了我就靠你了,真是谢谢你了。”
牛春发说着就又一次双手握住了秦淮仁的手,那力道很大,看来期望也挺高的,秦淮仁明白他的困难,赶紧不好意思地说道:“别别别,牛总,你别这样,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不该一直拖欠着你的原料款不给你们。这样,你等我先忙我今天的活,我就去跟我们老板说你的这个事情去,我一定让他给你结算。”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何飞就突然来到了,他对于这个场面见怪不怪,反而更客气了。
“牛总,你怎么又找到秦淮仁了,您有事找我或者我们老板不是更直接吗?”
秦淮仁一看何飞跟牛春发如此客气,就知道了,原来牛春发没有在第一时间找上自己,已经事先找过了王荣发还有何飞,敢情是最后才找自己的啊。
这样也对,王荣发是饲料厂的老板,说话一言九鼎;何飞是二把手,主要是跟老板是舅舅外甥的关系,也能说得上话。
可是,牛春发却在最后找到了当三把手的秦淮仁,可见,自己要钱是真的太难了,只能把秦淮仁这尊假佛也给拱上台面了。
可见,牛春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自己真的就是这样了。
果然,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
人一旦有了钱,就容易被惦记,一开始借钱的人承诺得好好的,真到该还的时候,那就露出来本来面目了。
秦淮仁又学到了一招,不管关系好到位多少,就是不能借钱。
至于合伙做生意,那就得有合伙分摊的股份,按照出资比例分钱,而且参与管理和工作的,那也要事先落实到文字上。
要不然,成了牛春发这么低三下四求钱来,自己难看,债主也不好受。
“何飞啊,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秦淮仁,是你们老板的红人,我想他给我说几句,总有点用吧,我也不是没找过你和王荣发,你看我这……”
话还没说完,何飞就拉扯着牛春发往外走,那感受真的是挺尴尬的。
“牛总啊,有什么事,跟我和我们老板说,不是更直接吗?走,跟我一起去老板家,咱们边喝茶边说啊!”
就这样,牛春发被何飞硬生生地给拉走了,那一脸的为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牛春发的孙子样,就知道他有多难过了,秦淮仁做梦也没有想到,王荣发这种一言九鼎的人,某天竟然也成了老赖……
王荣发的好日子到头了,离他没落彻底穷困潦倒的时候不远了。
秦淮仁心里明白,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人和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一旦崩塌,再恢复那就堪比登天了。
秦淮仁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盘点着进货和出货的情况,只要饲料厂没有倒闭,他就得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任何时候都不例外。
总算忙完了,秦淮仁这才抽空去找何飞,正见他垂头丧气地在门外站着,一脸不悦。
“飞哥,怎么不高兴啊,你看那个牛老板过来的,嗨,钱呢?给人家结算了吗?”
何飞也没有隐瞒,直接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还结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舅舅把厂子里的钱都挪去投资码头的建设了。没有回本之前,就别想见到钱了,我好说歹说,这才把牛春发给打发了。”
“那么,咱们饲料厂具体欠了人家多少钱的货款啊,瞧人家着急的都上门了。”
秦淮仁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还是要问个明白。
“小十万了吧,不过还有别的家的,估计也快来催钱了。除了他们家还有其他三家呢,加起来得有十八万多了。”
秦淮仁没有再问,只是叹息了一声,自己的十万左右也不够缓解饲料厂的债务了,果然,自己跟王荣发比起来,只算个小资,人家才是大户。
“淮仁啊,我就知道我舅舅这么投资太冒险!我也很认可你那个不要把所有鸡蛋放进一个篮子的那个理论,可是,我哪劝得动啊!”
秦淮仁明白,王荣发指望不上了,只能希望投资码头的那些钱,能够回款一部分吧。
可是,投资码头的钱不是那么快回来的,国家发展经济,牺牲了多少私人企业,这都是血泪历史。
不能看着饲料厂就这么完蛋了,尽管秦淮仁很想吃下来这块蛋糕,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存款,也低估了饲料厂的体量。
自己一个人吃不下,就必须得去找老板挽救一下。
想到这里,秦淮仁拉上了何飞说:“走,去找老板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