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位退休的老导演站了起来。
“李主任,你们播了一辈子声音,可听过什么是‘静得发响’?”
李文娟愣住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散会后,她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调出了林小满上传的视频,戴上耳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
她听到了风的声音,听到了雨的声音,听到了老铜锅的声音,也听到了沉默的声音。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古老的村庄,看到了那些在田间劳作的人们,看到了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希望。
第二天,她把林小满叫到办公室,将U盘还给了她。
“下次,别用实习生账号。”李文娟淡淡地说道。
首演当晚,许嵩站在黑暗的舞台中央,握紧了手中的麦克风。
他的心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耳机里,传来秦峰最后一句叮嘱:“记住,把你的心跳,唱给他们听。”舞台灯光骤亮,直刺许嵩的双眼,他深吸一口气,耳麦里秦峰那句“别完美,要真实”还在回荡,像一剂镇定剂。
指尖按下播放键。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五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铜锅嗡鸣,像远古的呼唤,撕裂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风声穿过亭梁,扫帚划过地面,老吴咔嚓剪断电线,陈伯压抑的哼唱……各种采样声交织在一起,原始而粗犷,像一幅未经雕琢的画卷,在观众面前缓缓展开。
台下,屏息凝神。
周晓芸紧闭双眼,感受着音符带来的震撼。
于佳佳则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都快陷进肉里。
千里之外,皖北小县。
老吴正往灶膛里添着柴火,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广播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震动,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抬头望了眼黑黢黢的夜山,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归于平静,轻轻哼了半句“人生如逆旅……”,随即又咽了回去。
锅还在响,火光映照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这次
演出结束后,秦峰拨通了林小满的电话。
“喂,小满,成了!”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林小满回到省台,是首演结束后的第三天清晨。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往日热闹的实习生群,头像灰蒙蒙一片,点开一看,赫然写着“您已不在该群”。
抬头,工位上空空荡荡,她的名字,从项目名单上被无情抹去,像pS高手一键去水印。
她没争辩,也没多问。
解释?
没用的。
职场pUA的经典套路,就是让你怀疑自己。
林小满走到角落里那台老掉牙的电脑前,开机,慢得像蜗牛散步。
插上许嵩给她的原始录音U盘,找到那段铜锅初鸣的音频,用简陋的剪辑软件截取了15秒,命名为“老铜锅的倔强”,设为手机铃声。
铃声设置成功,她长舒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仪式。
电梯再次打开。
林小满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电梯里进来几个人,她没在意。
“叮——”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
“嗡——”
老铜锅那充满岁月感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粗粝和原始。
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是李文娟。
李文娟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像吞了一只苍蝇。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别过头,盯着电梯楼层变化的数字,仿佛那数字里藏着宇宙的终极奥秘。
但林小满知道,这声音,她也在昨晚的梦里听过。
许嵩回到安徽医科大学,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解剖课上,福尔马林的味道依旧刺鼻,同学们照常讨论着哪个器官更像麻辣烫里的食材。
课间休息,有同学凑过来,用胳膊肘捅捅他:“哎,许嵩,听说你火了?一夜成名啊!”
“什么一夜成名,是熬夜秃头。”许嵩心里吐槽,脸上却不动声色,低头翻着笔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心里清楚,真正的战场,不在舞台,在网络。
他偷偷拿出手机,打开频谱分析软件,导入首演当晚观众现场录音。
他发现,第七排左侧,有一段异常的低频震动,与静音亭雨夜共振曲线高度吻合。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捕捉到了那晚的“天籁之音”!
他像一个侦探,顺着这条线索,开始抽丝剥茧。
他用尽各种方法,甚至发动了自己的人脉,终于查到当晚一名值勤保安,曾用老式录音笔记录下了这段“怪声”。
他辗转联系上这位保安,软磨硬泡,外加一包华子,换来了一段模糊的音频。
他将这段音频导入电脑,用专业的软件进行降噪、修复、提取,最终得到了一段节奏感极强的电子间奏。
他没有署名,而是用一个匿名账号,悄悄上传至麦窝社区,标题只有一句话:“你听过它,但不知它叫什么。”
赵志明最近有点烦。
被调去参与什么“广电系统青年创新扶持计划”评审,简直是浪费生命。
一群老家伙,坐在会议室里,对着ppt指指点点,仿佛自己就是下一个乔布斯。
更让他无语的是,名单里居然有林小满申报的《城市呼吸声景》项目,点开一看,内容空泛,毫无新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替身方案。
他本想直接pass掉,但转念一想,一个计划涌上心头。
在讨论环节,他突然起身,打开投影仪,播放了一段音频。
那是“民谣中国”首演当晚,台下观众集体屏息的静默瞬间,紧接着,铜锅初响,声音浑厚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住了。
赵志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创新一定要有技术吗?还是说,敢让陈默开口,才算真创新?”
台下,一片沉默。
最终,林小满的“替身”项目,自然是没有通过。
散会后,赵志明回到办公室,从一堆文件中翻出一份申报表,复印了一份,悄悄塞进了林小满空荡荡的工位抽屉里。
李文娟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季度内容复盘会上,她面无表情地播放了一段剪辑过的“民谣中国”现场视频,重点圈出了“甲五·终章”,确保没有版权风险。
“此类边缘内容,今后须提前报备、溯源确权。”她用冷冰冰的语气宣布。
散会后,她独自一人留在机房,调出当晚的完整录像,反复播放陈青山放烟的那一幕。
烟雾缭绕中,陈青山的脸庞显得格外模糊,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不明白,一个放了一辈子烟的老头,为什么会有如此坚定的眼神?
凌晨两点,她拨通了档案科的电话:“查一下1983年全省殡仪系统职工名录,找一个叫‘陈伯’的。”
电话那头传来含糊的声音:“大姐,现在都几点了?有事明天再说……”
李文娟没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第二天,周晓芸在非遗办接到一通陌生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自称是甘肃民乐县文化馆工作人员,他说……周晓芸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申报材料,感觉自己快要秃了。
突然,办公桌上的老式电话“铃铃铃”响了起来,在这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非遗板,显得格外刺耳。
“喂,您好,这里是非遗办。”周晓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哎,你好你好,是省里的非遗办不?我们是甘肃民乐县文化馆的,我姓王。”
“王馆长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们县有个怪事,有个老汉,天天在村里敲个破铜锅,敲了快三十年了。最近更邪门,村里那些小娃娃,没事就聚在一起,用手拍桌子、用脚跺地,打的那个节拍,听着怪渗人的,跟中了邪一样。”王馆长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生怕周晓芸不相信。
周晓芸愣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
敲锅?
节拍?
这让她瞬间联想到了“民谣中国”首演当晚,那段神秘的铜锅声和孩子们自发合奏的“甲五·终章”。
这难道不是巧合,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王馆长,你说的那个老汉,敲的锅是什么样的?能不能描述一下?”周晓芸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王馆长在那头“哎呦”了一声:“就一口老铜锅嘛,锈迹斑斑的,看着都快烂了。具体啥样,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一口破锅。”
周晓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王馆长,我会把这件事记录下来,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挂断电话,周晓芸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打开了电脑上的私人硬盘。
这里面存放着三年前,她在静音亭工作时,偷偷备份的全部原始录音,那是一份被尘封的宝藏,也是她一直以来不愿触碰的禁区。
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甲五·源流”。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下起来,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为她伴奏。
她闭上眼睛,轻轻哼起了那段熟悉的旋律,那旋律,既古老又新鲜,既遥远又亲切,像是在回应着来自千里之外的山风。
“咚…哒…咚…咚…哒…”她哼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从下手。
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