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云刷完碗,在挂着的一块毛巾上擦了擦手,抬眼看了看老挂钟,六点半了。
农历的三月中旬,天气逐渐回暖。
正是春耕时节。
瓦窑村所属中州市鞍阳县,这里的农业还是以传统的粮食种植为主。
比如玉米,高粱,谷子等。
这个时节正是玉米播种的时候,瓦窑生产大队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一般。
男壮劳力一般主要负责翻地,播种,灌溉之类繁重的活计。
妇女和年纪偏大的主要负责除草,间苗等稍微轻松一点的活。
虽然相对轻松一点,但还是十分劳累的。
一天将近十小时的劳作下来,腰酸背痛直不起腰都是常事儿。
年前冬天时候,瓦窑大队从人民公社处接了一批用柳条编织箩筐的工作任务。
生产大队特意在大队部清空了两间大屋,征集了队里的大部分妇女们趁着农闲就忙碌了起来。
这个工作倒是不会太累,但需要学会编织技巧。
于是刘彩云为了多挣一些工分,也报名了这项工作。
从天还冷时候就开始,每天大清早就带着小铃铛去大队里编柳筐。
不等编柳筐任务还没完工,农忙的季节便到了。
于是大部分的妇女便又被安排去了地里上工,播种除草之类。
只剩下十来个人继续忙着编筐的收尾工作。
刘彩云因为要带着才两岁多的小铃铛一起上工,生产队长好心,便安排她继续编柳筐。
待这项任务完成了,再返回地里干农活。
赵瑞刚本来想留下小铃铛,在忙自己的间隙还可以照顾她。
但小铃铛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
挪着两条小短腿还是走向了刘彩云,伸手拉住了妈妈的衣角。
“我要跟妈妈一起……”
水汪汪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一丝怯意。
虽然这两天的爸爸很好,很亲切,还会给自己做好吃的。
可小小的人儿心里对赵瑞刚还是有一些阴影。
不敢跟他单独待在一起。
刘彩云心里也默叹一声,道:“还是我带她一起吧。反正都习惯了。”
赵瑞刚心口酸楚。
但也知道信任是需要过程的,眼下还不能着急。便不再强求,送他们母女二人出了门。
赵瑞刚刚回屋准备把翻译资料整理一下,顺便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就听院门外有人喊:“家里有人吗?”
是六猴子的声音。
赵瑞刚走出来,就见六猴子身上还搭着那件破破烂烂的粗布坎肩,朝着院子里探头探脑。
“有啥事儿?”赵瑞刚问。
“嘿嘿,进屋说进屋说!”
六猴子小跑了两步,搭着赵瑞刚的肩膀往里走。
进了堂屋。
他小眼睛转着圈儿,四处打量了一番,才扯过一条破板凳坐下来。
赵瑞刚也就势坐下,问:“到底啥事儿,直说吧。”
六猴子神色有些骄傲:“好事儿,哥哥我是来带你吃肉的!”
赵瑞刚不禁问道:“哦?怎么说?”
他倒不觉得六猴子这时候能有什么发财的路子。
六猴子本名刘厚生,打小儿没了父亲,跟着寡母长大。
生的又矮又瘦,一双眼睛虽小,却滴溜溜乱转,看着颇有几分小聪明。
但他平日里小偷小摸不断,在村子里风评并不太好。
六猴子咧嘴一笑,挺了挺后背道:“虽说昨天咱们有点不愉快,但我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找到一条路子,你只要跟着我干,以后赚钱的机会大把大把!我肯定会带着你一起吃上……”
赵瑞刚懒得跟他掰扯没用的,他还想节省点时间再去研究一下昨天的文件呢。
便直接打断他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六猴子被噎了一下。
也不在意,从随身的套袖里掏宝贝似的掏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齿轮,得意扬扬地在赵瑞刚眼前晃了晃。
“嘿嘿,怎么样?看傻了吧!”
然后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原来,昨晚分开后,他便去村东头的常年在废弃工厂闲逛的朱老五家里相货。
结果意外发现,老朱家里有十二个齿轮,都是克里沃罗格的原厂齿轮!
“嘿嘿,朱老五真是捧着金碗要饭吃,不知个贵贱。说这齿轮个头儿大,咬咬牙开价两毛钱一个。”
六猴子一脸得意,凑近赵瑞刚冲他挤眉弄眼。
“这可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啊,我果断拿下了!你手里这个,就是样品。
赵瑞刚把齿轮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问:“你给钱了?”
六猴子摆摆手:“我倒是想呢,可我这兜儿里比大姑娘的脸蛋儿还白净,可凑不出六块钱来,只给了他五毛钱当定金,让他都给我留着,不准卖给别人。”
赵瑞刚问:“那你找我,是想让我给你凑钱?”
六猴子笑道:“你知道有个词儿叫‘合伙儿’吗,咱俩就合伙儿,到时候转手卖了二八分账,你拿大头!就卖给你昨天问的那个人,狠狠赚他一笔!”
他信心满满地拍拍胸脯:“保证不让你吃亏!咋样,六哥仗义吧!带着你吃肉。”
赵瑞刚嗤笑一声,把齿轮放下。
“不干。赔本儿。”
六猴子疑惑:“为啥?昨天一转手不是能赚挺多吗?”
赵瑞刚道:“因为这些是仿制货,卖不上价儿。”
六猴子惊讶:“不可能!我特意看过了,虽然我不认识那外国字儿,但长啥样儿我可记得住,这个上面的刻印儿跟你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赵瑞刚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观察还挺细致,记忆力也够可以。”
六猴子自信道:“那当然,从小儿我就有这本事,啥图样儿只要我仔细看过,绝对能记住。”
“你昨儿卖的那个,上面刻印就是这样儿的!不可能有错!”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齿轮上的一排米粒儿大小的刻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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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刚抬眼问:“你是信我还是信你自己?”
六猴子肩膀顿时有些塌了。
他自然清楚自己是个二把刀。
而眼前的赵瑞刚本身就是京城来的知识分子,又曾经跟在大毛子专家身边工作过。
论能力肯定比自己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他又实在不死心:“可我看明明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