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瑞刚喊自己,刘忠民抬头:“说。”
赵瑞刚道:“二哥,你腿脚麻利,先去给爹补办住院手续吧,别耽误了。”
刘忠民点点头。
接过刘彩云递过来的钱,大步流星地往收费处跑去。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对这个曾经最瞧不上的妹夫,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赵瑞刚走到刘忠国身边,又道:“大哥,你留在这儿照顾爹,有啥情况随时叫人。”
刘忠国沉默着“嗯”了一声,坐在床边,目光牢牢地盯着昏迷的老爹。
最后,他走到刘彩云和王秀娥面前。
看着刘彩云疲惫的面容,轻声说道:“彩云,你一会儿带娘先回家吧。昨天我来之前问过队里,今天上午正好有拉肥料的顺路车回瓦窑村。”
“娘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家里只嫂子们照顾一群皮猴子,也不容易,更何况二嫂还大着肚子呢。”
“我也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再找队长说一声。这几天你就在老宅照应,队里的活儿先请个假。”
刘彩云看着有条不紊安排一切的丈夫,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
仿佛有他在,天大的事儿好像都能有个着落。
她轻轻点了点头,目送赵瑞刚离开了。
赵瑞刚骑着二八大杠,又吭哧吭哧地回到瓦窑村,直奔生产大队找刘永才。
一来是给刘彩云和刘忠民请假。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想用那两台车床。
听了赵瑞刚的话,刘永才十分不解:“两台车床都坏了,你老丈人的腿怎么断的,你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还想用车床?
赵瑞刚道:“我可以修好。”
刘永才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能修?”
赵瑞刚肯定地点点头。
刘永才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我记得,你以前在钢厂,是做文件方面的工作吧?”
赵瑞刚道:“是翻译。但在厂子里也看过不少车床,多少也了解些结构。”
刘永才:“修好之后呢?”
赵瑞刚道:“我想紧急加工一批零件,赚点儿钱。”
刘永才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啊,太年轻,太异想天开。那车床修不好的。你老丈人和你大哥,试了各种办法,都修不好!他们跟这铁家伙打交道好几年了,不比你只看过的了解?再说,就算修好,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赵瑞刚倔强:“反正车床也是闲着,不如给我试试。您也知道,我老丈人那边急用钱,我也得出一份力。”
刘永才默默沉思了片刻,抬眼赞许地看向他:“看在你有孝心的份上,我答应了!”
说着便找了作坊钥匙递给赵瑞刚。
而赵瑞刚,接过钥匙直奔村外的作坊。
“……”
刘永才本想嘱咐赵瑞刚,休息一阵再去,因为他看得出来,赵瑞刚一宿没睡了。
却没料到,赵瑞刚已经风一样骑车走了。
到了加工作坊,赵瑞刚发现其他工人都不在。
估计是因为设备坏了,都去忙农活了。
这样也好,不受打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铁锈味混着机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用青砖和石棉瓦搭建的简易车间。
斑驳的墙面上还贴着褪色的标语。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几个大字被机油蹭得模糊不清。
屋顶垂下来的钨丝灯泡蒙着层黑灰,挂在满是划痕的操作台面上方。
两台老旧的 c620车床歪斜在厂房中央,铁床脚垫着几块碎砖找平。
赵瑞刚仔细检查一番,将原来几人拆卸掉的零件重新安装回去。
再小心谨慎地启动车床。
“嗒——咔嗒——咔嗒——”
车床主轴发出断续的卡顿声。
赵瑞刚把耳朵贴在车窗上仔细辨别,喃喃道:“齿轮箱里有东西卡死了,八成是销子断了。”
他起身找到工具箱,摸出扳手。
刚一拧齿轮箱的盖板,铁锈的飞屑就簌簌落下来。
都锈成这德行了,能不出毛病嘛!
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锈迹斑斑的盖板。
赵瑞刚探头一看,果然,半截断裂的定位销卡在齿轮中间。
齿面甚至都磨出挺深的豁口。
他盯着豁口,用卡尺量了量孔径,又从备件箱里摸出块废旧弹簧钢和一把锉刀。
备件箱里的定位销硬度明显不够,难怪老丈人他们修了好几次都修不好。
需要用弹簧钢重新打一个定位销才行。
锉刀与金属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赵瑞刚很快就汗流浃背。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他没有正经睡过觉。
若换成旁人,早就睁不开眼了。
但赵瑞刚,仿佛不知道困为何物一样。
全程保持专注,细细打磨着新的零件。
终于,他将手搓的定位销嵌入齿轮箱,又用铜棒轻敲调整间隙。
多一分太紧,少一分太松,得刚刚好才行。
一切准备就绪,赵瑞刚重新拉下电闸。
眼睛盯着销子和齿轮的咬合处。
“咔嗒——咔——呲呲——”
车床重新运转,金属摩擦声逐渐趋于平稳。
成了!
赵瑞刚长舒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把脸,又蹲下身检查溜板箱。
果不其然,溜板箱内的丝杠上堆了不少铁屑。
车床最怕铁屑进入传动系统,每次用完都需要用刷子清理。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团棉纱,浸上润滑油,仔细擦拭干净。
就这样,干了大半天,车床总算是修好了。
轻轻抚摸着车床上,充满大毛风格的粗狂金属轮廓,赵瑞刚顿时心情大好。
其实。
在赵瑞刚心里,固然绷着一根弦:早点修好车床,早点赚钱。
而另一方面,他本人对于工业母机,也有特殊情感。
毕竟,上一世那些癫狂的日子,各类工业母机是他的精神寄托。
数十年如一日,这种精神寄托演变成一种病态的极致完美主义强迫症。同事戏称,赵瑞刚眼里容不下任意一台坏掉的车床。
这种强迫症,并没有因为重回六十年代消失。
这也是,当初听刘忠民说车床坏了,他泛起一丝波澜的原因。
如今,看着修理完毕的车床。
赵瑞刚比睡了一场大觉,还舒坦。
正在考虑,该如何利用车床赚钱的时候。
作坊门口处,突然有人喊道:“谁在里面?彩云女婿?你在这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