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鹤卿看见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人,起初是充满敌意的。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约是,柳姝宁转身递给了他一碗吃食的时候,粗粮本就难以下口,再加上柳姝宁又厨艺不精,无疑这是一顿难以下咽的顶级黑暗料理。
不过这个时候的箫鹤卿早就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自然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身中数十箭,不过是因为自己威胁到了大哥的皇位罢了。
世子之争,素来如此。
之后的几日,柳姝宁每日都会给他带来药草,碾碎后放到他的伤口处。
箫鹤卿也就从起初的戒备,到后面逐渐慢慢敞开心扉了。
他还记得,他同柳姝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的脸怎么了?”
柳姝宁那时端粥的手顿了顿,她将粥缓缓给收了回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决心做好事之后,第一个救的人便是箫鹤卿。
第二个便是她的师傅。
不,或许是他的师傅救她。
那日平静的海面忽然涨起洪水,她因为忙着活计,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远处朝着自己袭面而来的海浪。
今日她接了一个大单子,县城里面的县令大人预定了好些新鲜的鱼,她想着趁着这个时候多赚一点。
海水窒息感扑面而来,巨大的海浪似是要将她彻底吞噬。
就算是她会凫水,可是此时被卷入到了这般汹涌的浪潮之中,却也就只有等死的功夫了。
怕是没救了,那个时候,她心中一直都是如此默默想着。
再接连呛了好几口咸的海水之后,她被人从海水里面捞了起来。
“谢谢。”
她缓过劲来,这才抬头看向方才救自己的人。
这人戴着一张纯黑的铁制面具,整张脸都被严严实实给遮死了的,根本就看不清他的相貌。
那人只是静静盯着自己,良久之后,才出声说道:“你是大昭人?”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根本就听不出来原来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的嗓子应该是被毁了。
柳姝宁不敢回答,只是警惕着盯着他,只觉得这人的身形高大,她怕是沈氏派来暗杀自己的人,所以没有搭话。
只是谨慎着想着待会从什么地方跑成算最大。
“我是大昭人,打算在这边做点生意,我对这里不太熟悉……若是,你可以帮助我的话,可以五五分成。”
见柳姝宁不说话,那人继续开口说。
“若是你考虑好了,三日后这个时辰在这里等我就行。”
柳姝宁仍是没有说话,那个人倒是也没有强求,倒是给了柳姝宁充足的考虑时间。
男人走了,柳姝宁盯着男人宽大的背影,渐渐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对自己没有敌意。
缓过神来,她这才有看向方才捕的鱼,却瞧见,自己好不容易捕捉上来的鱼经过方才的海浪,冲刷得所剩无几了。
柳姝宁没忍住长叹一口气。
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她回到居住的小房子之时,便瞧见箫鹤卿竟然撑着病弱的身体,用着仅剩的食材做了一些秀色可餐的食物。
方才还没走进的时候,她就闻见了这诱人的香味。
起初她只当是自己饿得太久了,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直到亲眼所见。
“你今日为何回来得这么晚?快洗手吃饭吧。”
箫鹤卿听见柳姝宁回来的脚步声之后,这才出声说道。
这还是继他问自己相貌之后说的第二句话。
柳姝宁也没有矫情,反正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算是要给自己做饭也是应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自己太饿了还是因为箫鹤卿做得确实好吃,她足足吃了两大碗。
相比较起来,箫鹤卿倒是没怎么吃,只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平时我倒是看不出来,你这么能吃。”
也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究竟有没有讽刺的意思。
柳姝宁听他这么说,挑眉,看过去:“你要是身体恢复好了的话,就赶快走吧。”
箫鹤卿没想到她会这么同自己说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本以为好心救自己的姑娘定然是个心软之人,但是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个刺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
箫鹤卿勾唇:“瞧你也不像好人,到底是怎么想着救人的?”
柳姝宁真真觉得自己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关你屁事。”
柳姝宁冷冷睨了他一眼。
到底前半生都是嚣张跋扈过来的,她刻在骨子里面的本性还是非常难改的。
本以为第二日就会看见箫鹤卿离开,但是并没有。
他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给柳姝宁做了些朝食。
或许实在是自己做的太难吃了,柳姝宁将自己平日所吃的与箫鹤卿的一对比起来,发现他这真真是仙品。
就这样,柳姝宁也就没有再提着赶他走的事情了。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三天后。
柳姝宁这些天都忙着捕鱼,已经全然忘记了那日那个蒙面男人同自己说的约定了。
还是这日,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再次看见了他。
不过,比起上次,他这次可实在是太狼狈了。
“可否借我避避?”
嘶哑的声音传来。
柳姝宁想到他之前救过自己一命,也就没有计较。
点头之后搀扶着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其实这样是很不安全的,谁知道这男人有没有招惹什么不好的人,但是柳姝宁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毕竟若不是他,怕是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箫鹤卿在看见柳姝宁再次带回来了一个男人之后,面上的表情顺时就垮了下去。
他对这个莫名出现的莫名男人充满了敌意。
柳姝宁却不管这些,甚至还对箫鹤卿说让他晚上多做一点吃食。
“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心善。”
箫鹤卿并没有明面上反驳,却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柳姝宁才不管他。
她替面前的男人清理伤口,恍惚之间,竟然下意识去问了他叫什么名字。
只是……
“阿宁,阿宁。”
有人在唤自己。
柳姝宁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看见了身着一身劲装的谢辞修。
“谢辞修?”她一时甚至没有从梦境里面缓过神来。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带你走。”
谢辞修找了一晚上,一双凤眸里面布满了血丝,满脸都是疲惫之色。
原本以为谢辞修找过来至少是需要些时辰的。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么快。
“好。”
柳姝宁起身穿戴好衣裳。
门外有人开锁的声音,柳姝宁皱眉,就看见箫鹤卿将门打开了。
“宁宁……”
他说出口的话忽然顿住了。
“谢辞修,我倒真是佩服你。”
他目光阴鸷看向谢辞修,这眼神,就像柳姝宁当初将那个面具男人带回来一样。
谢辞修拔出腰间的佩剑,将柳姝宁护至身后。
“箫鹤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王的王妃也敢掳?”
谢辞修冷声质问,看向箫鹤卿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王妃?谁是你的王妃?”
箫鹤卿本就不喜谢辞修,眼下听他说这句话更是觉得浑身气血不通。
“这是皇上的赐婚圣旨,她不日就要成为我的妻子,若你还敢对本王的王妃有想法,本王不介意踏平南疆。”
谢辞修将怀中的圣旨缓缓展开,还专门挑了一个箫鹤卿可以看得见的角度展开。
箫鹤卿被那黑字烫得眼睛通红。
“主子,外面全是谢辞修的人,我们的人手不够,若是执意留在这里,怕是会被一网打尽啊……”
恰巧在此时,自己的心腹跑了过来,他的面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箫鹤卿长长吸了一口气,将视线放到了站在谢辞修身后的柳姝宁身上,长长吸了一口气。
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他还是夺回柳姝宁的。
箫鹤卿到底十分狡猾,早就料想到了现如今的场景,所以事先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不过谢辞修现在并无心去抓捕箫鹤卿,他现在全身心都放在柳姝宁的身上。
“可有事?”
他转过身来,神情与方才面对箫鹤卿的全然是不同。
甚至冰冷的眸子中还带着些许柔情的。
柳姝宁摇头,忽然想到他方才说的圣旨一事,问道:“王爷真的进宫请旨了?”
谢辞修看她眼神清澈,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用圣旨轻轻敲到柳姝宁的额头,随后将那圣旨塞到了柳姝宁的怀中。
圣旨上可不止赐婚,还有一条。
“日后,我若是被人掳走,你就可以直接调兵?”
柳姝宁看着第二条,嘴唇没忍住张大了几分。
“王爷还真是厉害,居然敢让皇上这么写。”
柳姝宁感慨道。
谢辞修瞧她这般,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我这样写,不好吗?”
“那日后王爷若是要造反,只需要派人假意将我掳走,随后在对皇宫发兵不是么?”
柳姝宁并不排斥谢辞修的肢体动作,只是忽然出声问道。
“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
谢辞修简直是要被柳姝宁给气笑了,不同于方才,大力捏了一把柳姝宁的脸颊,直到将白嫩的皮肤生生捏出来了一个印记才算罢休。
“小没良心的。”
柳姝宁伸手去掰谢辞修的手指,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又放到了自己的鼻梁之上,轻轻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走吧。”
随后,谢辞修牵着柳姝宁从这院子里面走了出去,这才算是作罢。
忽然,谢辞修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个院子。
“烧了吧。”
他对着一旁的轻离吩咐。
轻离颔首,唇角已经勾了起来了。
杀人放火这种事,他最喜欢干了。
回到了淮安侯府之后,柳姝宁在怀竹阁看见了一直等着自己的柳月。
她的眼眶红彤彤的,显然是因为方才哭过。
柳姝宁理解她。
其实,前世她也为自己的母亲留了不少眼泪。
“二姐,我,都是我不好。”
令柳姝宁没有想到的便是,她第一句开口的话却是自责。
“要不是我这么没用,也不会被这么……”
柳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云安给打断了。
柳姝宁被拐走的事情他还是到了后半夜才知道的。
他也找了柳姝宁找了一夜。
眼下,若不是听闻柳姝宁已经回来了,怕还是在外面找着。
柳云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柳姝宁抱进怀中。
“还好,阿宁,你没事,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父母交代了。”
柳云安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音,他自责说道:“是哥哥不好,哥哥马上就给你派十个暗卫。”
柳姝宁:“……”
其实派几个好像都没什么用。
“对了,阿宁,到底是谁将你掳走的?”
柳云安松开了柳姝宁,忽然将事情问到了重点之上。
其实这也是柳月想问的问题,毕竟便是那个人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是自己的仇人。
柳姝宁看明白了两个人眼中的恨意,现在就算是将箫鹤卿说出来也无尽于事,还徒增他们的烦劳。
况且,更别提自己为何好端端的会和箫鹤卿扯上关系了?
“就是一个蒙面人,不过好在没事,摄政王不是将我救回来了吗?”
柳姝宁抿唇,随后看向柳月,说道:“月儿,你不要着急,一有消息我会同你说的。”
柳月点头。
眼下,她还有一件别的事情要处理。
豆蔻和邱言、宋氏、宋软都不能死掉。
安抚好了兄长的情绪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去长公主府一趟。
没有想到,这次居然这么顺畅地进了长公主府。
“柳姝宁,你来找本宫为何?”
长公主气色并不好,显然是因为昨夜与景帝谈话时被气的。
景帝说,要是让他放了宋软也可以,但是长公主所建立的百花卫必须解散,并且长公主永远都不能踏足京城。
这算是将长公主的颜面放在地上碾压了。
莫说先帝,就算是高祖在位之时,她也没有受过这种气。
现在不过区区一个景帝,便想如此拿捏自己。
可是……
长公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你说你做了,为何不做得干净一些?宋软也是糊涂,这种事情居然瞒着我做,现如今好了,她倒是宁愿进入牢狱之中,也不愿意将你这个幕后凶手指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