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签完字坐下,听见陆堇笑着说:“哥哥,你手机刚刚有信息发过来,亮了一下。”
祁玉嗯了一声,“谢、谢谢。”
“不客气哦。”陆堇撑着头凑过去,姿态相当自然,“这个人是哥哥的朋友吗?”
“算、算是吧。”
陆堇嘟嘴嘀咕,“我都只有哥哥一个朋友,结果哥哥有除了我以外的好多朋友。”
祁玉被陆堇的这个幼稚说法弄得有些无奈,“你、你也、也可以有、除我以外、以外的、好多朋友。”
“好吧。”陆堇有些失望,“哥哥过会儿要去找他吗?”
“嗯......”
“那我要是在的话就有点打扰了吧?”陆堇慢悠悠的擦了擦嘴,“我不打扰哥哥和朋友约会了,还是先回公寓收拾东西去叭。”
陆堇的动作间无一不透露着等待,等待祁玉的挽留,等待祁玉的一句‘不打扰,你可以留下’。
但祁玉总是会无意破坏陆堇设置好的话术陷阱,他顺着陆堇的话点点头,“好、好吧,你、你收拾、收拾好了、就...就早些休息吧。”
陆堇险些要被祁玉的一句话给气笑,他轻轻缓和了一下呼吸,“那哥哥,我就先走了?”
“好、好的。”
陆堇站起身,临离开了还要回头问,“哥哥难道不担心我会迷路找不到医生公寓吗?”
祁玉心想第四院那么偏僻你都能找到,医生公寓就在护理院的旁边,能迷什么路?
不过陆堇既然问出来了,就一定是小孩子在求关爱,祁玉笑着回答,“不、不会的,你、你很聪、聪明,这里路、路牌、很、很清楚。”
陆堇心头已经不知道中了多少祁玉无意抵挡反击过来的箭,想不到他也能有招架不住别人的一天,陆堇僵硬的笑笑,“好吧哥哥,我很开心你这么信任我,那,明天见。”
“明、明天、见。”
陆堇对着祁玉甜甜的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钟时誉在疗养院里算是个名人,大家都喜欢欣赏像钟时誉这样倒三角、有腹肌、身材健壮长得又英俊无比的男人,钟时誉无论做什么样的姿势,可能只是闲散的站在阴凉下,单手撑腰都会有人直呼‘小钟先生好帅!’的那种。
钟时誉很少出现在餐厅,他都是和那个金贵的小少爷在独栋别墅里吃营养师搭配的饭。
今天他猛一出现,不知道勾走了多少贵太太们和护理们的眼神,钟时誉站在祁玉面前挑挑眉,“吃饱了?”
“嗯。”祁玉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结巴而学会高冷。
“那现在走吧?”
“嗯。”
钟时誉拿起祁玉盘子里那块抹了黄油却没吃的面包,毫无芥蒂的咬了一口,迎着祁玉略显诧异的目光,揽着祁玉的肩头解释,“哥忙到现在,可还没吃饭。”
“要、要不、我,请你、吃、吃一顿?”
钟时誉揉了下祁玉的头,发丝绒软,揉起来确实舒服,他对着门口歪头示意,“都等着呢,怎么能在这儿吃。”
祁玉不知道钟时誉说得都等着呢是什么意思,被人揽着肩膀走出了餐厅。
出了餐厅才知道,钟时誉说得都等着呢是什么意思,只见三个穿着黑色安保作战服的人对着钟时誉点点头,“钟队,车已经安排好了,医师允许出入的证件也已经放在车上了,今夜在Joyce少爷那里值班的人增加了两个人,您赶在十一点门禁前回来就行。”
钟时誉接过车钥匙,“用不了十一点,小朋友还得回来早点睡觉呢。”
那人没有对钟时誉的私人关系有任何过问,“车在停车场p-02号。”
“谢了。”
祁玉跟着钟时誉走,忍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的问,“小、小朋友,是在、在、说我?”
“对啊,你不是么?”钟时誉双手插兜,摸出来一根烟,打算点上,又想起来这里禁烟区多得很,又把烟收起来了,“你那牌牌上不是写了年龄24岁?”
迎着祁玉不满的目光,钟时誉坏笑道,“不服?哥今年都29了。你自己说,你算不算是小朋友?”
祁玉不想跟钟时誉讨论这个,木着脸问,“我、我们、要、要去哪儿?”
“我看那出入记录上,你好像自从入院以来,就没再出去过了。”钟时誉走到一辆黑色的奔驰G63前停下,抬了抬下巴,“上车。”
祁玉打开车门上车,刚关上门就听见钟时誉说,“你这结巴的毛病就是憋的,别听医生说你的不好知不知道?自信点。”
钟时誉不是什么唠叨操心的性子,但下午自己坐在休息椅上等Joyce下课的时候无聊,问了问Joyce的监护医生一个人结巴是什么原因。
医生说极大可能是心理重创的后遗症或内心缺乏自信导致的。
钟时誉不是医生,哪儿会循循善诱抛砖引玉似的治疗?开口就是一句:自信点。
弄得祁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车启动,钟时誉打满方向盘将车开出库,车在小门处查了一遍医师允许的证件,又在大门的时候出示了一遍证件,才算彻底开出了疗养院。
这里已经出了疗养院,钟时誉开了点窗透气,歪头看了一眼祁玉,原本要提醒他系上安全带,结果发现祁玉早就把安全带系上了,规矩得很,钟时誉愉悦的无声笑了一下,才道,“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没、没有。”
“没有?”钟时誉重复了一遍,轻笑着道,“我像你这么大得时候,喜欢吃的东西可就多了,那时候刚退役回家,对吃的喝的抱有很大兴趣。胡吃海塞舒坦了好一阵儿,结果有一天发现心里有点烦,对那样的生活有点不满。”
“后来我才又开始给自己找事儿做。”钟时誉眉眼的锋利被一晃而过的路灯柔和掉,光线一遍遍刮过硬挺的眉骨和鼻梁,最终在薄削的下巴处消失,祁玉看着钟时誉的侧脸,听他道,“那时候对什么都喜欢,都能一次吃五六包知道吧?”
“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对物质要求这么低呢?”钟时誉开车的时候很稳,等红灯停车的时候,刹车又踩得极缓,这要是让他队友知道有极速刹车王称号的钟时誉,现在踩刹车踩轻轻柔柔的,得气得把枪杆子抵钟时誉脑袋上,质问他那些年兄弟们被刹车带来的冲击而受到的伤害该怎么说!?
“我、我对物质、没有什么、特、特别的偏爱。”祁玉慢慢说,钟时誉就耐心等着听,“这、这不是、不是对物质、要、要求、低,而、而是,我对、物质的、需、需求...不高。况且,我追求的、不是、这种浅、浅显的层面。”
钟时誉问,“那你追求的是什么?”
“是、是生活。”祁玉看着钟时誉,“我、我追求的、是、稳定的、生活。”
“你现在不稳定么?”
祁玉心头一震,这句话他似乎听到过,场景也是在汽车里,那个人也问过他一样的话,——你现在不稳定吗?
祁玉恍惚的思索,那是梦景重现吗?
好神奇。
但他确实是追求稳定的生活,不然也不会着急买房子。
居无定所、漂泊无依、无人回应这些词都是祁玉不愿意接受的词。
对面会车的车辆闪了一下远光灯,祁玉被眼前猛然刺来的灯光闪回了神,见钟时誉还在等他的回答,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住在疗养院里的‘祁玉’,讪讪回道,“稳、稳定。”
钟时誉不明白祁玉这样不爱说话的小男生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但祁玉的话总隐隐透露着老成持重四个字。
他笑了一下,逗祁玉玩一样,“小小年纪,平时都看得什么老年书?”
“我、我、看得、才不是、老年书。”
钟时誉一手捉着方向盘,一手数着手指头,“那你看你说话,一会儿追求、一会儿需求、一会儿浅显一会儿稳定的。”
“现在这年代,谁说话还像你一样啊?嗯?”
祁玉抿唇不语,钟时誉勾唇坏笑,“别生气,哥逗你玩的。”
见祁玉实在没理他的意思,钟时誉又开了音乐,试探着开口,“你喜欢听什么歌儿呀?哥什么VIp、VVIp都有的,随你点。”
祁玉出口反击,“人家、那、那叫,艾、艾、SVIp!”
“哦对,对对。”钟时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我没文化,不如祁玉小朋友读书多。”
见人终于回话了,钟时誉才放了心。
车停在一家商超,钟时誉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长腿大跨步绕过车头,原本是要给祁玉开门聊表歉意,为刚才自己逗他的事做点讨好的,结果祁玉根本不给机会,他还没走到副驾驶的门边,祁玉自己麻溜的下了车,仰头看了一眼商超的名字,高冷道,“走、走吧。”
钟时誉忍着笑,转头带路,“走走。”
钟时誉拽了一辆购物车,豪气道,“想吃什么直接拿。”祁玉还没回话,听见钟时誉下一句是,“你结账。”
钟时誉笑了笑,随手拿了两盒蓝莓扔车里,“吃点这个,对眼睛好。”
祁玉见状,打算接手推车,被钟时誉搡到一边儿去了,“车我推着走,你挑就行了。”
“多挑点,别舍不得,今天下午不是才赢了三万么?不花白不花是不是这个理?”
这算哪门子理?
钟时誉有意让祁玉多沾点烟火气,贴近生活感受热情,“喜欢吃果冻么?橘子味儿的好吃。”
“你、你想吃、就、就拿。”
“我都多大岁数了,能喜欢这个?”钟时誉一边嫌弃着,一边往车里放,“我不是想吃,是给你尝尝的。”
钟时誉对逗祁玉开心这件事有点乐此不疲,但他逗人的方式实在是有点幼稚,祁玉不太上套。
最终钟时誉在冰柜前挑挑拣拣买了个价格中规中矩的冰棍儿。
结账的时候,钟时誉只让祁玉结了冰棍的钱,其他的他都刷卡过账了,钟时誉一边提着东西朝外走,一边道,“哥不是说了吗?请哥吃个冰棍儿就行,你结账,你就结个冰棍儿就行了,不要惊讶。”
祁玉想说自己没惊讶,但知道说还得说半天也就算了,钟时誉还未必会放在心上,就没回话。
“还有点时间,去江边儿转转,这个时间人很多了,凑个热闹去。”钟时誉向来说一不二,但现在他都决定好了,又回过头来问,“你愿意去么?还是困了回去?”
“你平时睡觉点好像挺早的吧。”钟时誉把提着的东西放在后备箱,“Joyce睡觉从来不超过十点。”
出来玩,却逛个超市就让他回去?祁玉有些意犹未尽,“去、去转。”
钟时誉见人同意,心情不错的挑眉道,“那上车。”
祁玉弯腰上车,手机在衣兜里,他也就没看见陆堇在chat上问他:哥哥你去哪里了?
江边风景不错,人流很多,钟时誉这时候才点了一根烟叼上,含糊道,“好看不?”
“好、好看。”
“那以后我有空了就带你出来玩。”钟时誉倚着栏杆抽烟,烟雾在飘在他脸上,却盖不住他脸上的锋利俊朗,引得旁边人频频侧目。钟时誉将拿烟的那只手抬起,躲得离祁玉远了些,视线落在另一头的观赏台,“去那边儿看。”
祁玉应了,转头在观赏台那边转,钟时誉每抽口烟,就瞟向祁玉的方向,确认人还在就行,他将烟头按灭在一侧的烟缸垃圾桶上,在朝着熟悉的方向回头,就看不见人了。
钟时誉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恐慌,按理说,对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他不该这么着急,但钟时誉就是心头紧绷绷,目光在各个方向逡巡,愣是没看见祁玉的身影。
他暗骂了一声靠,抬步朝祁玉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
然后就看见观赏台有个下阶梯,祁玉人走下阶梯,在水边儿看石头呢。
钟时誉心头恐慌在见到人的那一刻终算是消散了,他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缓缓走过去,柔声问,“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祁玉细白的手伸进水里,捻起一块扁扁的石头,“哥,这、这个,适合、打、打水漂。”
钟时誉对上祁玉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分明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就是让他心软到简直都要没脾气了,“嗯。”钟时誉抬手从祁玉指尖抽走那块石头,“你想打几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