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信号没有后续。
通讯器里一片死寂。顾沉的手指停在原处,没有发出任何新的指令。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接收到了这个无声的命令:静默,然后突进。
暗红色的液体痕迹,断断续续,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扇门。那扇门是不同的,它没有读卡器,没有密码锁,只有一个平滑的金属表面,像一面镜子。
K7和陆家队长交换了一个位置。两人贴在门的两侧,顾沉和另外两名队员在后方构成一个攻击扇面。苏晚的位置没有变,她的枪口稳定地指向前方,呼吸和顾沉的动作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同步。
砰!
定向爆破的闷响被厚重的墙体吸收了大半。金属门向内扭曲、翻倒。浓郁的血腥味和臭氧的味道瞬间涌出,冲击着所有人的嗅觉。
门后是一个庞大的空间。无数服务器机柜整齐排列,指示灯像一片沉默的星海。空气被强大的冷却系统抽动着,发出低沉的嗡鸣。这里就是陆氏集团的数据心脏。
正中央的空地上,一个人被绑在金属椅上。
是陆景行。
他低着头,白色的衬衫被血浸透,看不清伤势,也看不清表情。他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呼吸轻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而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林兆恒。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与周围的紧张和血腥格格不入。他手里没有武器,只是拿着一块平板,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他的身后,站着四个同样装备精良的枪手。
“来了。”林兆恒没有抬头,声音在嗡鸣的机房里很平静,“比我预想的,慢了三分钟。”
顾沉的枪口锁定了他。“放人。”
“放人?”林兆恒笑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他的视线越过顾沉,直接落在苏晚身上。“顾沉,你还是老样子。永远把不该带的人带到不该来的地方。”
苏晚的身体绷紧了。
“你应该问问她,她想来这里做什么。”林兆恒的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或者,问问陆景行,他在这里,究竟在查什么。”
“我再说一次,放人。”顾沉的声音没有起伏。战术小队已经散开,利用服务器机柜作为掩体,与对方形成对峙。
“别急。”林兆行向前走了两步,绕到陆景行身侧,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挖出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一个关于二十年前的车祸,关于一对夫妇,关于他们留下的那个孤女的故事。”
苏晚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他本来想把这个故事永远埋掉,为了保护某个人。真是可歌可泣的兄弟情,不是吗,顾沉?”林兆恒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残忍的光,“可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责任,还是为了掩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真相?”
顾沉没有回答。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苏晚的呼吸乱了。她看着顾沉的背影,那个宽阔、可靠的背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陌生。真相?什么真相?
“看来你没告诉她。”林兆恒发出一声叹息,“苏晚,你父母的死,不是意外。而策划那场意外的人,他的血,就流在你保护的这个男人的身体里。”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击中了苏晚。
时间凝固了。服务器的嗡鸣,空气的流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只听得到林兆恒的声音,和自己脑内巨大的轰响。
陆景行……
陆家……
“开火。”
顾沉的命令打破了死寂。
枪声瞬间炸响。子弹在机柜之间穿梭,迸射出密集的火花。陆家的安保队员和K7立刻展开反击,火力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顾沉的目标只有一个,陆景行。他像一头猎豹,沿着火力网的边缘,高速向中央突进。
“拦住他!”林兆恒的声音变得尖锐。
两名枪手调转枪口,子弹追着顾沉的影子,在他身后的服务器上打出一连串的孔洞。
就在这时,一直被所有人忽视的苏晚动了。
她没有去支援顾沉,也没有寻找掩护。她的枪口,越过混乱的战场,稳定地、精准地指向了林兆恒。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人,和那个颠覆了她一切的真相。
林兆恒似乎察觉到了这道致命的视线。他想后退,但已经晚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盖过了所有的噪音。
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林兆恒握着平板的那只手。平板掉落在地,屏幕碎裂。紧接着,第二枪,击中了他的膝盖。
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整个战场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停滞。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两枪震慑住了。
顾沉利用这个间隙,冲到了陆景行身边,利落地割断他身上的束缚。陆景行身体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K7!撤退!”顾沉将陆景行扛在肩上,对着通讯器低吼。
“收到!”
剩下的两名枪手反应过来,疯狂地向苏晚扫射。子弹打在她身前的机柜上,火花四溅。但她已经退回到了掩体后,毫发无伤。
队伍交替掩护,迅速向出口退去。
顾沉扛着陆景行,冲在最前面。苏晚紧随其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仓库的大门被撞开,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远处,救护车的警笛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空的寂静。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硝烟气。顾沉靠在墙上,任由医护人员处理他肩上被流弹擦伤的口子。血浸透了他的作战服,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苏晚站在他对面,几米远的距离。她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里只有两个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脚步声。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冰冷的隔阂,在空气中凝结。
顾沉打破了沉默。
“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句话没有称赞的温度,更像一个事实陈述。精准,致命,冷静得不像一个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的人。
苏晚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没有泪,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寂的、望不到底的深渊。她看着他眼中的血丝,看着他肩上那道刺目的伤口。
“他必须活着。”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辩驳的重量。
这一刻,他们都清楚,对林兆恒的憎恨和对陆景行的担忧,是他们之间唯一剩下的东西。它暂时压下了那个足以摧毁一切的秘密,像一层脆弱的冰,覆盖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上。
顾沉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苏晚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不久前还稳定地握着枪,射出了那两发子弹。现在,它们在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