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圣淘沙·嘉佩乐酒店
夜深,酒店周围森林已被雾气轻裹,主楼的灯光大多熄灭,只剩几盏微弱的庭院灯将石砖小径照得泛白。空气中弥散着陈年木材与清冷香氛的味道,这座度假酒店本来服务于政治隐修客,现在,却被一次大选前的资本预测热潮彻底占领。
Eudora独自在西南楼第2会议室内翻看一份候选人简要册。那是一份不对外公开的版本,仅在内部流通。
她的指尖缓慢划过某页,名字旁边有两列评分:可控性,投票引导性。后者目前全为灰色,表示还未建模完成。
她将一位名为“K.t. Liang”的小党候选人名字划去,在纸角写下两个字母:“c2”。
随后她翻开手机,打开加密通信终端,发送一句:“请调整第二日早餐圆桌分配表,取消K.t. Liang与国内碳市场组对接。”
三秒后,回信抵达:“已执行。候选人将改入低流动性小组。理由:话语模型不符。”
Eudora合上书,站起身,长窗外是庭院中庭的白石长廊。
远处,一男一女正缓慢并行走过。
Annelise披着浅灰披肩,脚步不快也不慢,像是陪走,又像是在放缓一场本该更短的对话。陈韦林与她并肩而行,两人之间没有刻意靠近,却也没有多余的疏离。
陈韦林轻声说:“你今天没发言。”
Annelise点头:“我不需要发言。”
他看她一眼:“你可是民衡团的公关总负责人。”
她只反问:“你是怎么拿到城市治理圆桌组的?”
他顿了一下,答得诚实:“我没选,是他们分的,但我没拒绝。”
Annelise嘴角微挑,像是一句确认:“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看她,沉默了两秒:“你想问我有没有被哪个资本方‘定’下来?”
她停住脚步,四下无人,风穿过中庭中央的铁树,树影在石砖上摇成几段静止的光斑。没有点头,但眼神就是答案。
陈韦林深吸一口气:“我没有签任何结构意向书,也没有允许任何人使用我名字做评分标签。但这场会之后,我不确定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状态。”
Annelise低头,轻声说:“你知道你在资本眼里是什么位置吗?”
他答得极慢:“风险资产。带反向波动,但高杠杆回报。”
她抬眼,凝视他几秒:“我不能帮你,也不会替你保留中立席。”
沉默一阵。陈韦林点点头,像是早就预料:“那我们之间呢?”
Annelise语调微缓:“我们之间,从不靠承诺维系,我们靠的是各自不做多余动作。你可不要试图‘换支持’,也不要试图从我这里拿到你的对手名单。”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那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Annelise想了想:“也许2035之前或之后,等你参选,我就从民衡团卸任。”
两人继续缓缓前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两人的心跳节奏却始终同步,虽各自有立场,各自有绑定,但此刻,他们是彼此唯一不会套话的对象,是彼此真心相对的未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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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东楼套房,celine坐在窗边,膝盖上放着一块AR板,她输入指纹,Smart AI评分后台自动弹出候选人投票列表。
她开始逐项输入参数:视听印象、语义诚意拟合度、市场情绪同步值。每一项输入后,都会自动与全球三个资金流入口进行“竞投力比对”。
当她打到“陈韦林”一栏时,光标停顿。她敲下一行备注:“不稳定,但高响应。推荐延迟下注。待观察其是否与国内平台形成资本结构意向。”
她轻轻抬头,望向窗外庭院中灯光熄灭的走廊。
“还太早。”她轻声说,“但方向……已经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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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黎昊哲尚未出现在任何公共楼层。但大堂前台已经接到数个匿名行李请求指令。有三位稳进联盟候选人的房间被改调至他所在的南楼三层区域。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现身,但他的结构正在移动。而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之前,先判断自己是否还站在牌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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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雨雾未散。
主楼一层会议廊开放“评分模型可视结果简报”,屏幕展示时间限定为2小时,所有参会人均可观看——
数据周期:首日入场起72小时;
模型评分依据:互动表现|可控性预测|潜在影响力|政策执行能力模拟分布;
备注:所有候选人以编号匿名处理,该模型不具法律效力,仅供参考。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资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牌”。屏幕亮起,投影展开为三层矩阵。
第一层,20位编号为A类,标注颜色为深绿:代表高活跃、高响应、信号一致性高。
第二层,40位编号为b类,标注为黄绿过渡色:模糊、待定、有不确定偏差。
第三层,86位c类编号,标注为浅灰:不建议继续跟进,结构配合度低或信号采集不充分。
虽没有人名,但每个人都在脑中做一件事——猜谁是谁。
一位媒体出身的独立候选人私下低声对助理说:“你猜那个‘A-12’,是不是蔡振邦?”
没人回应,那人又补上一句:“看模型里那句‘高自主性但稳定路径逻辑’……那只有他。”
另一位现任稳进联盟议员对着屏幕皱眉,低声问:“‘b-7’可能是我吗?”
他同桌的人尴尬一笑:“你想太多了,你可能还不在b类里面。”
真正引爆气氛的是一行细小的附注说明:“本系统将更新推荐匹配资金配额,首轮推荐支持将在24小时内完成配发。”
这不是排序,这是投资指向。候选人一旦出现在A层,就意味着资本正在考虑下注,若出现在c层,就等于从权力准备阶段被移除。
celine站在投影旁,未出声,但她指间的Smart AI设备轻轻震动一下——那是模型确认“她已在场”的信号。她看了一眼图表右下角的“模型修正接口”,淡淡一笑。
她不是政客,但她明白得比谁都快:“今天你是谁,不由你说,而由系统定。”
蔡振邦没有现身主楼,他坐在南楼一间书房中,默默浏览一份数字列表:【从民间对接基金处流出的交叉匹配建议清单】,列表里,一个灰标签代号反复跳出——“cwL-77|风险不可忽视|需设监听节点”。
他指尖一顿,身旁的助理低声说:“是陈韦林。”
他看着那个编号缓缓点亮为黄色:“等他自选方向,不能接触太早。他还在漂。”
与此同时,候选人休息区内,陈韦林坐在无人的西翼阅览室,翻着一本旧版《东宁财政改革简史》。
他身边的桌上放着一张匿名打印的评分单截图。编号cwL-77,其中一栏附注内容被人用手写笔圈出:“潜在抗干扰能力极高|结构意识模糊|可塑性低但危险性大”。
他盯着那一句“危险性大”,沉默。他不知道是谁留下这张截图,但他明白有人在看他,有人在判断他是否会出错。
他合上书,视线落在窗外。酒店的每一块地砖、每一道路径都在监测步伐与交谈频率。即使不说话,系统也在分析沉默本身。
黎昊哲仍未公开发言,但系统评分模型中,有一张评分表,在深层数据接口中仅供少数结构审阅者查看。那是一套专为“非候选人主导者”设置的评分体系。
编号x-1:“控制型结构提供者|影响力横跨资金层、监管线与媒体流|信息流导向干预能力极高|不可评估但必须追踪。”
这个编号的行末备注是系统唯一带红字的提示:“此人不接受绑定,只能建立协商式并行路径。”
屏幕前的评审官低声说:“x-1就是黎昊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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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会场虽无喧哗,但情绪早已波动成一个无声战场。候选人不再是讲话的人,而是被投射、被评级、被建模的人。
而资本真正的选择标准并不是“谁最好”,而是谁能在最少干预的条件下,完成最大程度的结构转化。
这是一个“谁愿意被转写”的试炼,你越主动,你越容易被降级为“可预测”;你越含糊,你就会被标记为“不合作”;但你一旦被认定为“不可被标记”,你将被踢出局。
评分系统在两个小时后自动关闭。屏幕暗下,灯未变,风仍轻。从此刻起,峰会已经不再是为了候选人举办,它是为了决定谁将被保留在未来政治结构之中。
而不被保留的人,将自动归为2035年国会选举的“背景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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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酒店香氛系统忽然切换。原本的冷杉与焙茶气味被悄然替换为白檀与金桂的复合香。系统没有预告,灯光也没有调整,但在场大多数人都意识到,这是峰会结束的信号。
第一位被“取消配额”的,是小党清衡联盟的一位副主席级候选人。他在会议室门口被主办方礼貌提醒:“因某组资金调整,原定晚间与北方交通联合投资集团的闭门会面取消”。
他没多问,只低头笑笑,回房间,他知道这代表什么。同时,他手机上悄然跳出一则短讯:“你已被AI评分模型从A类降至c-13。请保持克制回应。”
而被“下架”的第二人来得更突然。
是民衡团党魁林耀光。他没有任何预警,只是在晚餐开席前,被告知其原定第二日的区域社会治理圆桌被整体取消。
他说:“我能理解。”然后点了点头。
但等他走入电梯后,工作人员才在房间门下塞入一张黑卡:“你曾有机会改变国会格局。你说得太多,也说得太迟。”
与此同时,西楼一层的开放式酒会中,副总理陈国峰缓步入场。他身边没有人,亦无人迎接。但四面八方的人群却在他身形出现的一刻,自然而然让出一道缓行通道。他端起酒,未发一言,只在角落坐下。
Eudora从另一侧入场,将一张小卡片递给侍者,示意转交。卡片最终落到稳进联盟年轻改革派代表陈韦林的手中。
他看了一眼,卡片正面是印刷体字:“你不是被选择的对象。”
他眉头微动,翻到背面,只有一行钢笔字,极细、极克制:“你是选择本身。”陈韦林抬头四下张望,Eudora早已不在场。
此刻,黎昊哲缓步走入。一身深灰色Zegna窄领西装,神情冷静,步态如常。他没有任何高调动作,也未参与任何桌边交谈。但当他出现时,整个厅内原本三十余组私语、签约、拉拢、交涉,全部在五秒之内缓慢停下。
副总理陈国峰看见他,远远点头。黎昊哲也轻轻点头,倒了一杯冰水,转身离开。
celine坐在主楼二层阳台上,手中操作着终端。Smart AI评分系统终端页面刷新了一次,显示本届峰会最终名单冻结结果——
A级候选人冻结数:17人
b级冻结:31人
c级移出:43人
灰标签候选人暂缓处理:9人
她看着“灰标签候选人”名单顶端——属于陈韦林的编号“cwL-77”未动。
她手指悬空几秒,最终没有打分,只是轻轻点了一下“保留观测”,然后写下一句评语:“此人未明确归属,但无法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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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峰会尚未“正式结束”,但所有会议已经结束。能被谈的都谈了,不能谈的已被决定。候选人不再是候选人,他们是数据结构中的关键位,资本已决定,谁值得信号延续。
同一时刻,在一间未对外开放的数据观测室里,帷幕理事会东南亚负责人N13独自坐在屏前,静静看着那个编号缓慢闪动:“cwL-77|信号状态:保持模糊性”。
他轻声念了一句:“他还没决定站在哪边。”
系统问:“是否强行干预?”
N13看着屏幕,轻笑一声。“不必。有的人,干预就是唤醒。我们只需要——让他以为自己一直自由。”
风夜渐冷,灯光逐步熄灭。峰会落下帷幕,无人告别。
有些人自觉成功,打包行李时心中已有下届选举的布局雏形。有些人满脸假装从容,却已不再收到任何新约。
还有一些人,如陈韦林,站在房间中央望着未拆开的信封。不知这一次,他是“被留下”,还是,“被保留”。